他闭眸长叹一声,身形登时萎靡去大半,面色黯如死灰。
忠叔见状心下微酸,温声劝道,“当年老奴与何方不过是在破庙里栖身的浪子,若不是您出手相救,那年立冬夜里老奴便与何方被活活冻死,又哪能享后来这数十年的福。老爷待奴才们已是仁至义尽,是他何方不知恩图报,才至迷途却不知返。怪不得老爷。”
停顿一瞬,见何文斌半晌不语,才敢试探道,“事到如今,那何方已被绑在柴房中,如何处置但凭老爷的意思。您看...
“不急,”何文斌抬眼,“奈何得了他又能如何,如今何府危在旦夕,若再不有所动作满门遭殃。刘敏啊刘敏,下手倒狠。”
提及刘敏他便恨得直咬牙,手指紧握成拳,“原先他还算惧于我手上这东西,看来这是找到挡箭牌,想要除我何家为后快。庆儿已死,这账本,我也没必要替他保命、收拾这些烂摊子。”
忠叔闻言一惊,“老爷的意思...”
“可这苏州城内是刘大人的地界,老爷纵是拿出这账本又能如何,难道您还能拿着它入京上告不成?”
“我去不得,自有人能去得。这东西放在我手中不过是寻常的账本,落到旁人手中便是一道铁证。足以断刘敏的后路。”何文斌冷笑,起身行至书房后阁。
手指慢慢抚着那墙壁半晌,忽听其中传来一道细微的声响,墙壁正中忽显出一道细缝儿来,顺着那细缝墙壁一分为二,露出隐于其后的密室暗阁。
他矮身探寻进去,不多时便摸出一个檀木盒子来。打开一看,盒中整整齐齐地叠着几本账本,尽数是当初何、刘两家交易时刘敏送来的“人情”。
这刘敏在苏州城内做了数十年的父母官,年年岁岁有无数人给他送礼、为了政绩考核、讨好知州,刘府自然也没少往上头送礼,他这人一直有个记账的毛病,一环扣一环,有些是当日为了“交情”,刘敏恳求他暂替保管、有些则是他亲妹子在刘府做姨娘时哄骗过来,只怕有些年头久的刘敏自己都未必记得清楚。
为保儿子那条命,何文斌还算守信用,将这些账本藏在书房后阁,便是何张氏也只知一知半解,并不全然知晓秘密。
如今看来,刘敏显然是怕他拿出这账本反将他一局,这才欲除何家为后快,何家满门抄斩,这些账本亦要被一遭毁掉,纵是将来一个不小心流出去也可诬赖到何文斌头上,还不是任由他处置。
他不仁,又怎能怪旁人不义。何文斌冷笑,将檀木锦盒拿绢布层层裹起,眸色阴沉,“等用过早膳,去刘家祖宅,有人大抵正等着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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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老爷心意已决,何忠自然唯命是从,忙出去一迭声吩咐下人去后厨催用早膳,等服侍何文斌收拾妥当后叫家丁备车,一路赶去刘家老宅。
快至年关,知今岁这除夕二人只怕要在苏州城内熬过去,薛绛姝每日起身便与院子里打理。虽说是从刘敏手中租赁来的院子,但毕竟要久居,年节气氛倒也少不得。
今日趁天晴,原正从房里拿出几个才从集市上买来的灯笼欲挂上,便听得门口有人扣门。她忙迎至门口,正好见忠叔扶着何文斌下轿,怀中紧紧护着一只檀木锦盒,不许旁人经手半分。
她怔愣一瞬,旋即面色凛然,缓步上前迎道,“贵客远道而来,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