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觉得,我们可以回松岛那里等消息了。”古婧冷静地劝道,“说不定方小姐早就出去了。她的护照既然留在包里,就不怕她会离开日本……”
“不!”一脸憔悴,下巴已经生满了青胡茬的他,岿然不动地站在树海前,“除非松岛那边传来消息,否则,搜索会一直进行下去。”
“振铎!”古婧苦口婆心,“你这不过是在浪费人力物力!”
“你跟振错一起滚!”他无情的丢下一句,又朝树海走去。
“找到了!”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欢呼雀跃的叫喊。
他阴霾的脸上立即挂上喜形于色的笑意,但下一秒,奔向对方的他,像入定的老僧僵在了原地。
四五个搜索人员抬着一付沉甸甸的担架从幽邃的密林里走出来,担架上鲜黄的敛尸袋,与他绝对是世界上最刺眼,最残酷的颜色。
不会的,不会的!他默念:旭珊她绝不会有事……她还怀着孕,她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刚刚萌芽的小生命,除非上帝长着一颗寒冰雕塑的心,否则,她不会有事的!
走到他身后的古婧,难以置信地吸了口冷气。
就连振错也瞠目结舌,呆若木鸡,“疯女人……疯女人就这么死了?这……怎么可能?”
旭珊的死,其实早就是每个人心底深处心照不宣的结果,可是,当这个结果真真正正,赤裸裸地摆在他们眼前时,似乎谁也无法相信,谁也不能接受!
一位警员一边褪下橡胶手套,一边在翻译的带领下走到他面前,“冉先生,我想请问你太太离家前,穿得是什么衣裳?”
他木然地摇了摇头。
没人知道。包括最后见到她穿着女佣制服走出去的振错,也不能保证,她离开主屋后,是否有换成其它衣裳。
对方回头凝视着敛尸袋,一声叹息:“对不起,冉先生。我们根据你提供的身高体态等特征,只找到这具尸体。”
“你胡说八道!”冉振铎宛如爆发的山洪,癫狂地扑上去,抓住敛尸袋的拉链就要拉开。
“不要,冉先生!”翻译和那个警员不约而同地苦苦拦下他,“你最好不要!”
“滚开!”他眦目冲冠地吼道,“你们全都给我滚开!”
“不……冉先生,如果你心理没有准备好,最好不要拉开看!”翻译急急地把警员的劝说解释给他听,“你要知道,虽然只有两个星期,但林中死去的尸体,裸露在衣裳外的肌肤大多会被野狗和蠕虫……”
面目全非,尸骨无存吗?振错震惊地捂住嘴,后跌一步,真的被他说中了吗?
“那么你们凭什么证明她是旭珊,她是我的太太!”冉振铎神经质地咆哮起来。
“因为我们在她的左手无名指上发现了这个!”对方拿出一只密封袋。袋子里装着的,正是那只曾让旭珊爱恨交织的钻戒。
恬淡如烟的兰花在炎炎烈日下,反射出橘红色的微光,仿佛一颗女人垂死前淌下的如泣如诉的血泪。
“而且,经法医的初步断定,她……还怀着三个月的身孕!”
“什么?”古婧睁圆了双眼,悔恨交加地掐住自己的咽喉,“是她,没错,真的是她!”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冉振铎猛一回头,陌生的目光仿佛今天才认识她一般,“你知道她有三个月的身孕,你早就知道她怀孕了?”
“我……我……是……”古婧滞郁地点点头,颤巍巍的声音含着无尽的忏悔,“在三亚的时候,医生……”
“你却不告诉我,也没告诉她!”让旭珊傻乎乎的以为那是推迟的月经,一次次地面临流产的危险;让他像个懵懂无知的傻子,为了气方母,当着旭珊的面断下绝情又冷酷的嘲讽。
他都做了什么?对试图逃离身边的旭珊动粗,甚至还拳击过她的肚子。
他是孩子的父亲,他却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人!
愤怒霎时取带了一腔撕心裂肺的窒痛,他想骂,想哭,想发泄,想嘶吼,愤懑的脸却悲哀地笑了,“你为什么跟着我来日本?你在飞机上想试探我什么?你以为我还不知道旭珊怀孕了,你跟着我来的目的不是想照顾她,是想借机对付她,让她流产,或者让她就像现在这样,是吗?
古婧没有否认。沉默的倩影在他眼中演变成一头褪下画皮的怪兽。
“我一直都相信你,甚至比振错和振锘还要信任你,所以,才安心把旭珊交给你……呵!”他扶着膨胀得快要裂开的太阳穴,连连后退。在碰到担架后,他浑身一僵,骤然回头,出乎所有人的意外,飞快地拉开了敛尸袋。
古婧惊呼一声,恐惧地别过头。
空气里忽然中和的腐臭味,让想看又怕看的振错嫌恶地皱起眉,往后退去。
只有冉振铎,没有退却,没有畏缩。他涣散的眸底,无悲无喜,无惊无惧,无忧无伤。因为他已经没有心,颓丧的胸口只剩下一团烈火焚成灰烬的尘埃。
……肮脏的t恤牛仔,尸身上竟然是和噩梦中一样的白t恤和牛仔裤?
他颤抖地伸出手,即使最真实的触碰也无法令他相信……她说得离开,指的就是这样的诀别,她求得自主,就是阴阳相隔,天各一方的另一个世界吗?
“振铎,你要去哪儿?”古婧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眼睁睁地看着他驾着车,如烈性的野马疾驰而去!
富士山顶的云,飘忽不定,起自何方,落于何处!
如果真有另一个世界,他愿意随她而去;即使被怨恨,被诅咒,他也要抱着她一起堕入最深的地狱!
如果说谁该死,他!
首当其冲的,是他!
巨大的路牌指示着前方急转,小心驾驶!
但踩在油门上的脚,丝毫没有放松。车子疯狂地冲出隔离栏,如展翅的鹰奔向殷红似血的太阳。
最后,只剩一团坠落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