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婵莞尔笑道:“妹妹何以变得这么敏感了?皇宫这么大,可怀疑的人多了去了。”
“姐姐当着妹妹的面儿说,妹妹心里总不是滋味儿。”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岂怕鬼敲门。”
“好了!”宇文宸突然低喝一声,声音不大,但二女却都不由自主地一哆嗦,闭了嘴。
“家和万事兴,宫里的规矩头一条就是和睦相处,你二人倒好,当着朕的面儿吵闹不休、针锋相对,成何体统?”
见二女噤若寒蝉,宇文宸语气又放温和了些:“后宫不睦,教朕如何能安心治国齐家平天下?”
“臣妾错了,请陛下降罪!”闻婵跪地叩首。子妍一看,也慌忙跪下认错。
宇文宸笑起来:“都平身吧,以后不许这样了就是。”
闻婵拉住子妍的手:“妹妹,都是姐姐的不是,说话没轻没重的,伤到了你。”
妍暗自撇嘴,面上却是笑靥如花:“也怪妹妹一时任性,不知忍让,错怪了姐姐。”
见二人又亲亲热热地客气起来,宇文宸笑了笑,起身离开。
妍不及多说,匆匆忙忙地跟了出来:“皇上,臣妾也要回宫了,跟您一起走好吗?”
宇文宸“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瞥眼忽见筱柔自邀月宫偏殿出来,子妍眼珠一转,兴奋地叫了声:“妹妹。”
柔一愣,这才看见宇文宸也在,不敢怠慢,赶紧过来行礼。
妍笑逐颜开,径自拉住筱柔的手问:“妹妹,好久不见。你还好吗?在这里住得惯么?有什么需要尽管去找姐姐我。”
她连珠炮似的说了一串,筱柔只感应接不暇。
末了才听她说了一句正题:“明日你到我宫里来一趟,我有话要对你说。知道你最爱明前茶,我给你留了一包呢,你顺带拿过来。”
这位姐姐突然热情得有点匪夷所思,让筱柔一时难以应付。
妍坐上宇文宸的步辇一同出来,路上宫人内侍见了纷纷行礼退让,虚荣感很是满足了一把。
“皇上,臣妾听说皇后娘娘近日在永寿宫闭关礼佛,不问世事。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主’,这偌大的后宫,若是没个主事的,那些个奴才岂不是要乱套?”
妍突然说了这样一番话,仗着颇受宇文宸宠爱,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宇文宸果然俊脸一沉,冷冷地道:“这个还轮不到你来操心!若是有人异想天开,妄图取代皇后的位子,那她一定是活得不耐烦了!”
妍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闭紧了嘴巴不敢再言语了。
柔虽然打心眼里不喜欢自己这个姐姐,但她现在贵为良媛,她的吩咐,以自己宫婢的身份,岂有敢不遵从的道理?
翌日一早,筱柔便去了蘅芜宫子妍那里。
接待她的是小叶:“我们娘娘身体不适,这会子还躺着呢,你稍安勿躁,在这里等着吧。”
柔自然是不能有异议的,只好等。
小叶转了个身,便又不见了。殿内只剩了筱柔一人,显得空空荡荡,甚至连走路的回音都听得见。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还没见子妍露面。筱柔等得有些心焦,想告退,无奈这半天连一个人影都不出现,总不能不辞而别吧?
又过了许久,筱柔忍不住了,正要抬脚往外走。听得人说话声:“娘娘,您慢点儿。”
柔心内一喜,迎面进来一位高挑身材、着淡紫色烟罗裙、挽着流云髻的妃嫔,可是细看之下,并非子妍,很是眼生。
那妃子昂首阔步,神色倨傲,正眼都不瞧筱柔一下。她身侧的宫婢道:“我们华贵人来看望你家娘娘,快去通报一声!”
柔颇感为难:“奴婢不是这宫里的。”
华贵人五官生得十分小巧,一双柳叶眉微微斜挑,为这张脸平添几分妖艳。此刻突然面色一沉,厉声喝道:“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筱柔突然不知该怎么回答了。眼下自己跟子妍的关系很尴尬,姐姐是妃嫔,妹妹是宫婢,说出来谁信?
“瞧你鬼鬼祟祟的,一看就知不是什么好人!”华贵人的宫婢居然这么说。
柔急了:“不是,是良媛娘娘传奴婢来的。”
柔话还没说完,小叶突然又进来了,将一包东西递在筱柔手里:“这个你拿去吧,娘娘今儿恐怕不能见你了。”
柔见是明前茶,不好推辞,只得告退出来。
听得身后华贵人问:“她真是你们娘娘传来的?哪个宫里的?我还当是贼呢,长得贼眉鼠眼的。”
几个女人一起笑起来,在筱柔听来甚是刺耳。她也深知自己容貌平常,但还从未有人将她说得如此不堪,心里真是不好受。
妍这一出借刀杀人之计安排得天衣无缝,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想不到闻婵这臭女人竟然同筱柔一个鼻孔出气,公然与自己作对。哼,我决不会善罢甘休,你们就等着瞧吧!
妍暗暗发着誓,心内恨得什么似的。
乍暖还寒时候,春红软,怎敌他晚来风急?
那一束束西府海棠却是毫无惧色,开得蓬蓬勃勃,艳冠群芳。
到太医院拿了静妃闻婵的补药,匆匆往回赶。筱柔无心欣赏御花园的美景,穿过长长的回廊,绕过假山,金水桥似一道弯弯的彩虹横跨在蜿蜒清澈的玉带河上。
柔已经奉命到太医院给闻婵拿过好几次药,可以说轻车熟路了。
汉白玉栏杆衬着翠绿色的河水,色泽艳丽,赏心悦目。筱柔却是熟视无睹,心无旁骛,迈着轻快的步伐,踏上金水桥。
一阵清风拂过,轻轻柔柔的,满头青丝和堇色衣袂轻舞飞扬,远远看去,恰似一位凌波仙子飘飘而来。
柔俯首瞧了瞧水中成群结队嬉戏的锦鲤,一颗心禁不住也柔软起来,颊边浮上一丝笑意。
背后冷不防袭来一股大力,筱柔重心不稳,哼都没哼出一声,整个人便翻身栽进了那清澈见底的玉带河。
春日的河水依然冰冷刺骨,筱柔在水里拼力挣扎,扑腾着浮出水面,一抹青色身影匆匆消失在视线。
但,筱柔清楚地看见了那人浮在嘴角的一丝冷笑,他是一个内侍,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人。
可是他很面生,筱柔确定自己并不认得他。他为何要害自己?
一霎时,前尘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字数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身子暖洋洋、轻飘飘的,似乎要飞起来了。
景旭英俊的脸庞愈来愈清晰,身形愈来愈高大。“景旭,景旭。”筱柔喃喃出声,心里满是欢喜。
“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景旭的嘴巴一开一阖,面上温柔无限。
柔张开双臂,想要抱住他。
脑海中仅余一线清明:“难道景旭也死了?”
心内一个激灵,突然清醒了许多,眼前景旭的幻影也消失了。“难道我真的要死了?”
这样一想,筱柔打了个冷战:“不,我不能死,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呢!”
双臂突然又有了力气,奋力向水面浮去。
河水依然冰冷刺骨,然而筱柔全身已经麻木,头脑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活下去”。
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游到岸边的,总之生的希望就在眼前,心内一阵狂喜。
不知从哪里伸过来一根长长的竹竿,筱柔毫不犹豫地就抓住了它,想借力爬上岸去。她以为这就是自己的救命稻草,根本无暇去想它是如何出现的。
事与愿违,它非但没把筱柔拉上岸,反而一推一送,令她重心不稳,重新跌入水中。
柔奋力扑腾了几下,挣扎着浮出水面,抹一把脸上的水迹,抬眼一瞧,只见一个身着太监服饰的长大汉子手持竹竿,正在用力想把自己打回水里。
这家伙正是先前那个把自己推入河中的混蛋!
“我与你并无仇怨,为什么三番五次意欲加害于我?”筱柔气急败坏地吼道。
那家伙发出一阵尖利刺耳的冷笑:“休得多问,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柔放开竹竿,转头向另一个方向游去。那内侍紧追不舍,操起竹竿扑打她,定要置她于死地方肯干休。筱柔左躲右闪,肩上还是挨了一下,吃痛之下,双腿又开始发软。
那人哈哈大笑,得意之极。而此刻偏偏四周空无一人,筱柔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眼看又要被这家伙得逞。
一个冷冷的声音自岸上传来:“大胆奴才,你在干什么?”
这话听在筱柔耳中,无异天籁,暗自庆幸:救星来啦!
那家伙果然慌了,急忙停了手上动作,颤声道:“王爷,奴才见有人落水,正欲把她拉上来呢。”
鬼东西,脑袋倒是转得快!筱柔暗暗地骂。不过这人叫他“王爷”,莫非。一抬头,果不其然,正是宇文珏!
无论如何,这个时候遇到他总不是一件坏事。
“是吗?”宇文珏冷眼斜睨着那个内侍,面上是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情。
“是是,千真万确。哦?”那混蛋看向水里的筱柔,眼里满是哀求讨好的神色。
柔冷笑着点头:“还不快把我拉上来?我快冻死啦!”
那家伙忙不迭地称是,手上用力收回竹竿,总算是把筱柔拉了上来。
柔浑身湿淋淋的,面青唇白,不停地打着哆嗦,十分狼狈。
宇文珏横了那内侍一眼:“把衣服脱下来!”那家伙不敢违拗,苦着脸脱下太监服,给筱柔披上。
“说,是谁要你来加害她的?”宇文珏逼问他。
“不,没。”那人连连摇头,“奴才真的只是路过。”
“还敢狡辩?”宇文珏踏上一步,目露凶光,“别以为本王是瞎子,今日你若不说实话,小心你项上人头!”
那人脸色刷的白了,退后一步:“奴才并无加害之意,请王爷明察。”
宇文珏怒了,正要发作。筱柔却叹了口气,轻声道:“算了,由他去吧。”
宇文珏一愕,不解地回头看着她。
柔向那内侍道:“你走吧。”那家伙如蒙大赦,一溜烟地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