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柔眸光投向杜鹃,杜鹃见筱柔一脸疲惫,唯有劝说:“筱柔,你先回府罢,子君一日不找到,我又岂可安眠?”
展月明眉心一皱,又劝:“少夫人,那你先回府歇息,回府后再唤人帮忙寻找,总比我们三人来得强些。”
“不必唤了!人都来了!”三人身后不远处适时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
三人诧异回眸,却见闵子冲身后带着一队人马出现。
为首的人是子默,他身旁是一身红衣的凝珠。
筱柔还未及看清一行人谁是谁,子默欣喜地奔向她“筱柔……”
瞬间,他已握住她冰冷的手,抱怨说:“为何昨夜你不唤我?奔波了一夜,你定是累了罢?你瞧,我让人吩咐带来早膳了。”
一抬手,三名仆人各提一个篮子分别走到筱柔、展月明、杜鹃面前。
闵子冲突然沉声吩咐:“你们三人昨夜找了一晚,想必也够累了,就先停下歇息一会顺便吃了早膳,我带其他人分三路去寻找。”
“老爷,我不想吃,我要找子君!”杜鹃做为人母,这刻岂能停得下来。见闵子冲出现,她的泪水再次湿了衣襟。
“好了!别再哭了!”闵子冲喝止,不耐烦道:“你给我老实呆在这里!看个人也看不住,不知你成天干些什么去了?”
他一甩手,全数仆人瞬间兵分了三路跟着他找人,那三名仆人也放下篮子,之后进入队中。
全数人离开后,筱柔才发现,适才凝珠一身红衣躲在众人身后。
四目相对,彼此间竟再也找不到往昔的恩情。
筱柔望着凝珠,凝珠对望着她,谁也没有叫谁。
默并不知二人之间的矛盾,也显然早已忘记刚新婚燕尔的新娘,他打开了篮盖,对筱柔炫耀着说:“筱柔,你瞧,这是你最喜欢的桂花糕,我让仆人天未亮便做好了。”
筱柔低眉,从他手中接去一块桂花糕。
可是,糕饼刚入口,鼻子便是一酸,眼睛一阵迷蒙,她只咬了一口,剩下的半块,便见她扔回篮中。
“筱柔?”子默诧异。
筱柔倏地站起,深吸一口气逼下泪水,她道:“其实,我并不喜欢吃桂花糕……”
是的!她从不沾桂花糕,这点凝珠是深知的,而且,她对桂花过敏一事,以往凝珠更是知道的。
她会接去,便是试探凝珠是否真的怨她、恨她,是否明知她不能吃也不出来阻止。
可惜,望眼欲穿,她还是没有等到凝珠阻止的声音。
当桂花糕入口,她更想明白了一些事,这桂花糕是出自凝珠的手艺。
“筱柔,我以为你喜欢吃……”子默满腔的热情如是被一盘冷水淋头了,但显然是误会了,紧张地问:“筱柔,你是怪我昨夜未回房么?”
“没有!”筱柔暗暗皱眉,其实她更怨他听闻哭声也无动于衷,至少子君是他的弟弟,他仍可以美人在抱安然睡觉,行为近乎冷血。
“其实昨夜,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子默根本不理会凝珠是否听见,忽地举起手:“我可以对天发誓,昨夜是因为我喝醉了,所以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视线缓慢移去,却见凝珠一脸苍白,十指死死绞着,筱柔唯有叹息:“子默,你想错了,我对桂花过敏所以才不能吃的。”
“过敏?”子默大吃一惊,连忙起身,一下卷起筱柔的衣袖,果然看见白?细嫩的皮肤上通红一片的红点,脸色渐渐下沉,忽见他回首狠狠一瞪凝珠。
接着,他大手一扬,那篮子已向凝珠方向飞去。
糕饼溅了一地,筱柔想阻止,已来不及。
“你明知筱柔对桂花过敏,为何不说?”他怒声朝凝珠斥责。
凝珠身子一震,泪水流了出来,不可置信地斥问:“你要我说什么?这桂花糕是我半夜爬起做给你吃的,你却将它转手送给他人!我又情何以堪?”
“……”子默语塞,张开嘴又合上。
果然,这糕饼是凝珠做的!如此用心,可见她对于子默真的动了真情。
筱柔突然间想大笑。
他人?她在凝珠眼中已成了外人。
想她对子默,也未用情至深到如此,待凝珠依然以姐妹看待。
有句话说:为了兄弟两肋插刀。
如今,凝珠是为了一个男人插姐妹两刀啊。
不仅伤了二人之间的感情,也伤了她的心。
旁观中的展月明与杜鹃交换了一个眼色,杜鹃忙向凝珠奔去,拉走凝珠到一角安慰,展月明也赶紧圆场:“少夫人,在下这份让给你罢,是一些芙蓉糕,也许你会喜欢。”
筱柔摇首拒绝:“谢谢展大侠的好意,但筱柔实在没有胃口。”
展月明早料到她会拒绝,故作叹息道:“不瞒少夫人,在下也不喜欢吃甜的糕点,你不吃,又要浪费了。”
“这……”
他的眼神如此殷切,她再拒绝就显小气了。
于是,当着众人的面,她接去芙蓉糕,找了一处较为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一个人闷头吃了起来。
默又想朝她奔去,却被展月明一手捉住了,他扬扬眉说:“闵大少,你该安慰的应该是另一人罢?”
默视线又移向凝珠,见杜鹃苦口婆心的劝慰凝珠依然一脸恨意,登时一个头两个大。他挫败地哼了一声,索性一鼓脑地坐了下来,干脆两边不劝。
他烦躁地拿起一根木枝,扫开树叶,在地面画画涂涂,一笔一划很是用劲。
筱柔不知他在写着什么,但是大概能猜到他在写诗罢。
诗里是何内容也可想而知,定是左右为难。
展月明离得子默最近,低首看去,却见子默用木枝也写了一手好字。
这是一首诗: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
半缘修道半缘君。
展月明猛地拍掌,夸赞道:“好诗!好诗!难得闵大少如此专一,可敬可敬!”
默睨他一眼,像是害怕展月明窥视他的内心般,连忙擦去。
五人又找了一日,临近黄昏,筱柔与杜鹃二人累得筋疲力尽,唯有相互搀扶对方才免强支撑得下去。
默跟着筱柔身后,见她行步不稳,心疼得不知所措。
就在他以为筱柔快支撑不下去时,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啊……”
声音在林中犹显空旷,众人纷纷回眸。却见,凝珠跌坐在地,捂着自己的足裸,表情甚是可怜。
“子默,我的脚受伤了。”她哽咽,梨花一枝春雨。
默脸色登时凝结成冰,视线又往筱柔看去。
筱柔面无表情看着,其实她心里头比谁都难受,有那么一刻,她想飞奔至凝珠,想问她:伤哪里了,痛么等话。但事后一想起,凝珠对自己的冷漠,她唯有放弃。
她能预感到,她与凝珠之间,恐怕真是要绝裂了。
展月明忽地冷笑,凝珠在未嫁子默前,仍是一侍婢,被杖责一百杖仍能坚持得下去,如今不过是扭伤足裸而已,便如此衿贵,怎么看怎么感觉像是做作?乞求同情?
筱柔突然沉声说:“天色已晚,今日我们就寻到此罢,子默,你背……背妹妹回府!”
应该是唤妹妹了罢?正妻唤小妾理当如此不是么?
凝珠诧异抬首望着她,子默更是不能接受,但在场的人唯有展月明一人是男人,他连推拖都没有资格。
还未及开口,筱柔又说:“二娘,展大侠,筱柔这一出府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出嫁一个月以来,未曾回过一次娘家,这刻正好出城了,我顺道到街上找书郎修书一封回府,以报平安让父母安心。二位则去与爹会合,也许他们已经找到二少爷了。”
“不行……你也知道天色已晚,我岂能放心你一人去街上?”子默一声抗议,坚持要与筱柔一起:“你这一说,我也愧疚,做为女婿,还未曾拜候,今日我便陪你回府去。”
“不……”筱柔大惊,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她又连忙改口:“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妹妹受伤了,总要一人照顾,你要是陪我了,展大侠又要照顾二娘,那谁来照顾妹妹?”
“可是……”
“别可是了,就这么定了,我会注意安全便是。”
语毕,她未等四人反应,便先转道而走,近乎用逃的速度。
身子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到众人的身影,她才长叹一口气。
今日,她有一件事需要去做,而且相当的重要。
从衣襟取出一条粉色纱巾,她已旖旎纱巾半遮面,难掩蒙胧美。
她走得特别快,因为她最害怕一人在林中行走,脚踩树叶的声音总是让人心慌得紧。
她一直走,一直走,终于出了林,然后来到城里。
她左右顾望了片刻,便迅速闪入一间医馆。
医馆里看病的人至少近二十人,排得如是长龙。
她一出现,便显得格格不入,或者说,是太过夺目,所有人的眸光齐刷刷落在她的身上。
她心口咯噔乱跳,战战兢兢排在了长龙的最后面。
默默地等,同时也暗暗祈祷不要在这里撞上认识的人,否则,这事也就闹大条了……
谢天谢地,总算没有遇上认识的人,也没有人认识她。
她终于如愿以偿等到就诊。
郎中是一名长须中年人,见一身非富即贵梳了妇女发鬓打扮的筱柔,他诧异地多看了一眼,他很尽职地问:“这位夫人,身子有何不适?”
筱柔脸颊一烫,登时绯红满面,好在有面纱遮面,不然她真不知如何是好。
她轻声说:“我最近身子易于疲劳,且毫无食欲,时常心绞痛……”
郎中抚弄了一下长须,视线扫了她一遍全身,而后示意筱柔递上手腕,让他诊脉。
才稍片刻,便见郎中眉开眼笑地说:“恭喜夫人,你有喜了……”
筱柔脸色刷地一下又白了,她紧张问:“大夫,你仔细探探,我还有其他病么?我每逢月圆之夜便会心绞痛,甚至有吐血症状啊!”
其实,她更想确定大夫是否弄错了,她真的怀了那恶魔的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