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长风的身影微微一颤,这是第一次,她用这般地口气叫他。不是当初那个一脸感激地穆侍卫,亦不是之后那个一脸冰霜的穆长风,却让他的心里,升起无限地震颤。
他忽然抓住了她的手,“不想看看竹楼里面吗?今晚,我们就在此暂歇一宿吧。”
她惊诧地转身。
他却已背好了背上的包裹,自沉地进了竹楼。
不是看不出她内心的期盼的,那般明显地表情摆在脸上,任是再无情的人,也看得出她的不舍。
现在的他,只想让她快乐起来,哪怕是,倾尽所有。
只是,后来的事情,出乎意料地转折,黎明之后,便再也未迎来曙光。
假若,他知道,经此一夜,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了逆转,假若,他知道,经此一夜,不仅让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让他最爱的人受到了伤害,那么,他会不会后悔,在这个凉风习习地夜晚,没有将她带离一生?
坐在竹榻上,环沉着这间精致而优雅的小屋,只觉心底隐隐地作疼。
这里,是我们两个成亲的地方呢,铭熙和鱼儿成亲的地方……
眼前,仿佛蓦地再次浮现出了那道温润如玉却又桀骜的面孔,他将快倒地的她扶起来,说了句女人真是麻烦,他血红着眼睛瞪着她,沉鱼,我再重申一遍,你是我的女人,从今往后,你哪里都不许走。
“哪里都不许走……”她轻轻嗫嚅着,想要捧住那张温润的脸庞,可是指尖伸出去,却发现眼前空空如也。
惟有指缝间灌过的一丝凉风,缠绕过指尖,迅速匿迹。
原来,是幻觉啊。
苦涩一笑,微微叹了口气,她转身离开屋子,关上了门。
“怪不得白日里总是见不到你练功的样子,原来,你竟是转移到了晚上么?”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温柔的声音。
穆长风回过头来,将那柄挥舞了半天的长剑入鞘,然后擦了一把额头上沁出来的汗珠,“是今日比较清闲,所以,干脆不如练功了。”
抑制住想要去房中找她的冲动,拼命舞剑,抵住思念,她却偏偏找上门来。沉鱼啊沉鱼,如今我这心中的一池春水,又不知为你,荡了几许了。
“这,可以请你帮我转交给夜铭熙吗?”她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递给他。
这东西,她已贴身带了几个月有余,本打算事情过后将东西亲手交给夜铭熙,却奈何一直都没有机会。而现在,她要走了,想要亲手交给夜铭熙,再劝他和九王爷和好的事,恐怕以后更无从说起。
夜铭熙从她的手中接过那件东西,是一本已经泛黄泛旧的经书。
却在刹那间脸色一变,神色肃穆,“这本经书中的内容,你可是看过了?”
她皱眉,“并不曾看过,可是,有事?”
他如释重负,却将经书快速收好,放回怀里,“倒也不是,只不过是王爷一直在找的一个东西而已,只是,它怎么会在你的手中?”
她倒也不瞒,“是九王爷给我的,说是,里面有我感兴趣的内容。”
穆长风闻言,一愣,不过,话题倒也未继续下去。
“东西即已带到,那我便先回去休息了。”
“鱼儿!”
背后,猛地被穆长风叫住。
讶然地转过身,“怎么,有什么事吗?”
他定定地望着她,“谢谢,你对王爷的信任。”
她知道他指的是她未偷看经书的事,淡然一笑。
“鱼儿,假如……没有莲儿的出现……你和王爷,一定会是全天下最最幸福的一对。只是,既然已经发生了的,就选择勇敢面对吧,你是一个好女人,一定会有,更加真心的人来珍惜你。”
“比如说呢?”她仍是淡然。
他却避而不答,“鱼儿,好好休息一下吧,明日早上,我们便离开。”
后日便是夜铭熙的大婚之日,继续留下来,只不过徒增几个人的痛苦。
她苦涩一笑,然后转身离开。
他默默地注视着那道清秀的身影,直到那道清秀的身影消失在了竹屋之后,才紧紧攥起了拳头,轻吐唇齿,“鱼儿,比如,我……只是,我是否还有资格,成为那个珍惜你的人……”
和衣而睡,为的是身上的一袭红纱衣。
软软柔柔的纱制贴在身上,宛若初见那天,他留在她腕间的温暖。
假如不能有结果,那么即便就这样过上一夜,也算是无憾的吧,在京城的最后一个夜晚,哪怕只是一身红衣的她,独睡在这冰冷的竹榻上呢。
起码,他亲手筏过的竹材还在,他亲手盖至的竹楼还在,他的脚步,他的身影,他的气息,遍布在这里的各个角落,仿佛只要深深吸上一口气,肺里便能凝满了他的味道,她仍然是那个被他宠溺得不像话的新娘子。
侧过身子,轻轻阖上双眼,“铭熙,你为我做的新房,鱼儿喜欢得很呢。”
夜色无语,惟有风吹过竹叶的莎莎声,吞噬着眼角残余的泪。
夜半,是被脸上一阵阵拂来的凉意弄醒的。
睁开眼睛,第一个幕入眼帘的,竟是一只拈了手帕静静触着她脸庞的手。
慌忙从床上坐起,厉声喝道,“谁?”
那身影却拈手帕而笑,“长得还真的挺像的么,看着你,就好像在看着镜中几年前的自己。”
“莲儿?”她微微吃了一惊,不明白莲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此时不是正应该躺在床上养伤的吗,她不是中毒很深吗?
但是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却又是莲儿本人无疑。
不由皱了眉道,“你怎么会在这里?长风呢?”
“怎么,很惊讶?”莲儿却妖媚而笑,眉间,止不住地鄙夷,“铭熙跟我说,你已经离开了,可是像你这样一个无处可去的可怜虫,好不容易调到了一条大鱼,又怎么会轻易死心?料到你必会来此,所以,我也就前来探望探望了,没想到,果不其然。”
说罢,环沉四周,语调却是愈发地凌厉,“这竹楼,花费了如此多的心思盖成,看来,铭熙果真被你迷惑得不轻么,只不过这一次,有我在,你休想再媚惑铭熙一丝一毫!”
她颇有些厌恶地望着她,“我并未迷惑过任何人。而且,我说过离开,也必定会离开!”
“是么?”莲儿轻笑,目光却落在她身上的红纱衣,“那你身上穿的又是什么,你还敢说,你对铭熙没有心存幻想?”
她望一眼自身,但见那袭红纱衣仍旧安安静静地裹在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