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其实也没什么根据,但断楼听来,倒也颇以为然,心中暗道:“旁的事情上我总还能和翎儿争个高下,可唯独这看事识人,我是万万不及她的。”这样想着,其实已经对完颜翎的说法深以为然,只是嘴上还不承认,把脸凑过去,贱兮兮地笑问道:“那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的神态气质如何啊?”
他这一下凑得甚近,完颜翎几乎可以感受到温热的呼吸,不由得脸一红,但随即又恢复自然,扭头对着断楼咪咪一笑,吐舌头做个鬼脸道:“没说两句话就打人的哭鼻子小鬼,谁看你什么样子?”一把将断楼的脸推开,径自回了房间。
断楼跟在后面,半笑半气道:“谁哭鼻子了?等到咱俩真成亲那一天,我再让你好好看看!”完颜翎回身笑骂道:“你干脆把灯都灭了,这样就没人看见你要不要脸了。”顺势拉上了门。
断楼这样开玩笑惯了,也不以为意,伸个懒腰,觉得有些乏了,打算回去补个觉。走了两步,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索性下楼拿个板凳,坐在了完颜翎的门口。
完颜翎正想解衣睡觉,却发觉断楼没有走,便隔着门问道:“你还不回自己房间,蹲在我门口干嘛?”断楼打个哈欠道:“没事,你先睡,你睡着了我再睡,这样我打呼噜就吵不到你了。”
刚说完,只听见门里面完颜翎噗嗤一声,又好像强忍着笑道:“那好,那你就等着吧。”断楼也不解其意,老老实实地在门口坐了半个时辰,才回房接着睡觉。
两人虽说都不算太累,但这半夜醒过一次之后,再睡下就没那么容易了,第二天都是到了晌午才醒来。索性又住了一天,完颜翎和断楼都对店主人所说的唐刀大会的事情颇感兴趣,便四处走走,也和打尖住店的客人聊些闲话。这些人虽然并非武林人士,但大多也是南来北往的商旅,听过的奇闻轶事自然不少,见两人爱听,他们倒也乐得讲。商人们口齿伶俐,讲故事也是活灵活现,什么考中武状元的道士后来又出家当和尚了、私盐贩子发迹啸聚山林了、丐帮长老翻脸另立门头了、五岳剑派嵩山聚首了,如此种种,直听得两人兴趣盎然,无意中也了解了许多地方的风土民情。
就这样一来二去,两人在开封府盘桓了四五天才继续上路。因为没了向导,只能边走边问,好在刘豫登基之日定在七月,就是登基之后也得有一段时间才能真正看到民间境况。至于所谓的“探访中原武林”,更是件没头没尾的事情,碰到碰不到全凭运气,因此断楼和完颜翎并不着急,干脆缓步慢行。此时六月盛夏,虽然天气炎热,却是万物繁荣、湖泽充盈、花草正当茂盛的季节,北地风光虽不如江南山水那般精巧秀气,可也不乏名山大川。断楼和完颜翎信马由缰,游山玩水,倒是一份难得的自在。
兀术临行前给足了两人钱帛,因此吃喝不愁,到哪里都是店主人上赶着巴结,好酒好饭伺候着。日子久了,二人也有些腻味,有时便寻些乐趣,特意不住店,找些村间茅舍、旧庙古寺留宿,饿了便打些野物,渴了就找片树叶掬一捧泉水。到了晚上,便生堆柴火,相依而眠。二人虽说情深意笃,也已经定下婚约,但于男女之事却没有丝毫越礼之处,各自也不觉得有什么。
这一日,两人逆着河道一路西行,来到一个大泽旁边。只见白沙成洲、游禽戏水,成片的芦苇迎着微风起起伏伏,虽没有茂林修竹,却是别样一番风景趣味。断楼看了一圈,倒像是自己童年练功的丹心湖一般,兴致盎然,拉着完颜翎弃了马,足下发力涉水而行,惊飞了一窝一窝的幼鸟,翅膀扑棱起漫天的芦花,恍若缥缈仙境。
两人就这么玩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大泽中心,却看见在一片沙洲上,竟有一座不小的庄院。墙面全都漆成纯白,顶上的瓦却又用不知什么抹得乌黑,除此之外所有的建筑都再无别的颜色,甚有特色。门口悬着一块六边形的牌匾,上面没有字,却刻着一只斑斓猛虎,好不威风。门的两边都系了红绸,里面鞭炮声响,不知在做些什么。
完颜翎兴奋道:“断楼你看,这庄院如此规模,必然是大户人家。又张灯结彩的,肯定是有喜事,咱们要不要进去讨一杯喜酒喝?”
断楼也正有此意,两人便转个弯,来到庄园门口,那庄中摆满了酒席,里面众人原本划拳吆喝好不热闹,见来了两个生人,却突然安静了下来,只盯着断楼和完颜翎看,一言不发。
两人感觉有些不自在,拱手行个礼进了门。断楼道:“各位朋友,我们二人路过宝地,腹中有些饥渴,见贵庄似乎是在办喜事,冒昧打扰,想讨杯酒喝。”
他这话说得很是客气,可这群人就像没听见一样,仍是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让二人摸不着头脑。完颜翎有些不悦,道:“不欢迎就算了,一个个拉着臭脸给谁看啊?断楼,我们走!”说着拉起断楼的手回身欲走,却是哐当一声,那大门紧紧闭上,两个极为魁梧的汉子围了上来。
二人大惊,刷得拔出腰间长剑,只见刚才还在笑闹的人们,不知何时手里都拿上了家伙,一个个都是严阵以待。完颜翎半笑道:“初来乍到,难道这就是本地的待客之道吗?”
无人回答,完颜翎心中恼火,正要再问,忽然有人高声叫道:“庄主来了!”众人呼和,闪开一条道路,从正屋里走出一个身材壮实的中年汉子,目光冷峻,下颌微髭,一身紫红短袍,双手提着一对镔铁判官笔,甚是威严。他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鼻孔里哼一声道:“我乃新白虎庄庄主钱百虎,你们是哪里来的两个鞑子,敢来这里撒野?”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