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嫂点点头,拨开杂草走到两人面前,打量了断楼一番,笑道:“我上次就觉得你的模样不像是女真人,果然还是穿上汉人的衣服好看些。”又看了一眼秋剪风道:“你们两个,是一起的吗?”
断楼一看见徐大嫂,心中砰的一响,不晓得她知不知道丈夫的死讯。秋剪风看断楼面露难色,还以为他是因为徐大嫂的问话而尴尬,便岔开话题道:“对了大嫂,宝儿呢?”
徐大嫂道:“自己跑去玩啦,现在也没影了。”回身高声喊道:“宝儿,快过来!”
一个稚嫩的童音应声而答,从雪堆后面转出来一个穿着红色棉袄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根枯树枝,正是宝儿。
一见秋剪风,宝儿冻得通红的小脸上立刻笑得灿然,跑上前抱住她道:“剪风姐姐!”扭头看了一眼断楼,也礼貌地叫了一声:“大哥哥。”
徐大嫂道:“宝儿别闹,弄脏了姐姐的衣服。”秋剪风笑道:“没关系的。”俯下身怜爱地摸摸宝儿的头,在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道:“让姐姐看看,宝儿又长高了啊。”抬头道:“大嫂,你也真是的,就不怕她走丢了?”
徐大嫂道:“那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把孩子丢在家里吧。好在宝儿也经常来,不会有事的,哦,对了!”徐大嫂伸手从布兜里取出三枚白如羊脂、精致玲珑的松塔道:“这大冬天的,九玉松塔不好找,我前几日捡到这几个,要是你那师父再刁难你,好歹还有个应急的。”
秋剪风有些不好意思,推脱道:“这点小事,还要大嫂费心,这段时候师父对我挺好的,也没让我再来弄这些东西,您自己留着吧,还能去集市上卖个好价钱。”徐大嫂也欢喜道:“真的?那就好,不过你说什么费心这就见外了,要不是你的帮忙,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怕就要迷路饿死在这里了。”
断楼看看天色道:“徐大嫂,这才刚到卯时,你怎么就来了,这里离您家那么远,岂不是上半夜就过来了?”秋剪风也道:“对啊大嫂,我也正想问呢,怎么今天来的这么早,往日不都是中午才来的吗?”
徐大嫂笑笑道:“嗐,今天是宝儿的生日,我想早点来采好药,赶个早市换两个钱,给宝儿买点好东西。”
秋剪风喜道:“原来是这样啊,我们宝儿今天六岁啦,怪不得穿得这么漂亮。”宝儿扬起笑脸,转个圈道:“我娘给我做的,好看吗?”秋剪风点点头道:“好看。”
断楼看着这母女二人,甚是不忍,便道:“剪风,你先回去吧,我送徐大嫂一趟。”
秋剪风心中一动,扭头看着断楼道:“你叫我什么?”断楼一怔,改口道:“秋姑娘也劳累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我送徐大嫂去一趟早市。”秋剪风藏住心中的欢喜,正色道:“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一起吧。”低下头对宝儿道:“宝儿,剪风姐姐和你一起过生日好吗?”宝儿拍手道:“好!好!剪风姐姐来!”亲昵地拉住秋剪风的手,要她拉着自己走,徐大嫂笑道:“小小丫头,怎么这么喜欢漂亮姐姐。”
断楼要帮徐大嫂背药筐,徐大嫂推辞了几番,终究是拗不过,让断楼来背了。这样,秋剪风抱着宝儿,断楼背着药筐。徐大嫂虽然不懂武功,但是让断楼和秋剪风这两个轻功高手扶着,也是走得飞快,不过两个时辰,三人便到了长安城内。
长安到底是古都,虽然现在不作为都城,但繁华依旧。徐大嫂生意小,进不了市门,便在坊间街里摆个小摊,宝儿娇声高喊道:“买药啦,买药啦,新采的药,葛根松塔华山矾,冬笋甘草靛青根,快来看看啊。”徐大嫂摸摸宝儿的头,目光中满是疼爱。
秋剪风虽然和徐大嫂相熟,但也是头一次跟她来出摊,疑惑道:“大嫂,我看那旁边不是有几家药铺吗,你把采来的药卖给他们不就好了,何必辛苦自己叫卖呢?”
徐大嫂淡淡笑道:“那些药铺不愁没人给他们送货,像我们这些采野药的,得压到很低的价格他们才肯收,一大筐药也赚不来几个钱。可是他们收了之后,还是高价往外卖,今年下雪早,可采的药本来就少,又快到年关,药价还要往上涨呢。”
断楼有些生气道:“医者是济世救人,怎么能如此囤货居奇?”徐大嫂道:“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开药馆的不也是要挣钱?也有些不卖贵药的良医,后来都被他们联合挤兑走了,也是没办法啊。这药店里的药价太贵,许多穷苦人要看病却买不起,便会来我这小摊来买,这样他们买得便宜些,我也能多赚一些。”
说着,徐大嫂从药筐中取出一把黄绿色的小叶,笑着拿给两人看道:“你们看,就拿这华山矾来说,每一两,我就能比卖去药铺多赚两文钱呢!”
看见徐大嫂为这几文钱的小利而辛苦奔波,断楼忍不住道:“徐大嫂,我不是给您留了一些钱吗?应该足够生活之用了,您是没有看到吗?”
徐大嫂笑容僵住了,顿了一顿,犹豫道:“那些钱,我……”
“嘿,臭娘们,怎么又是你!”街头传来一声粗鄙的骂声,摊前挑选药材的几个人慌忙跑开了。断楼和秋剪风一看,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头上戴着一顶黑棉帽,趾高气扬地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大汉,都是满脸横肉,中间簇拥着一个锦衣狐裘的年轻公子。
一见人来,徐大嫂慌忙抱起宝儿想要走,却是来不及了。五六个大汉快步跑上,将徐大嫂的摊子围了起来。那戴黑帽的鼠眼男子走上来道:“怎么,上次都把你藏在供桌底下的家底拿走了,还不长记性啊?我……”
“供桌底下的钱是你们拿走了?”那狐裘公子听见耳边一人说话,扭头看见断楼,扬眉道:“是又怎么样?她摆摊卖药坏了我的生意,我要点补偿那是天经地义!”说着,转眼看见旁边的秋剪风,立时面露色相,淫笑道:“啧啧,这小娘儿倒是长得标致……”伸出手要去摸秋剪风的下巴。
忽然咔嚓一声,自己的胳膊被忽地一扭,立时关节脱臼,扭头看见旁边的断楼,正扭着自己的胳膊,挣又挣不开,只能吱呦怪叫。那鼠眼男子见状,一声大喝,身边几个大汉立时都围了上来,手中不知何时都拿了短刀利器,虎视眈眈。鼠眼男子骂道:“臭小子,快把我家少爷松开,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宝儿依偎在母亲怀里,吓得哭了起来。徐大嫂也来不及安抚,急忙上前拉住断楼道:“断楼兄弟,快松开吧,就当帮我个忙,别惹这些人。”断楼看看徐大嫂,一咬牙,松开了手。
那狐裘公子死里逃生,连忙跑开,一只胳膊垂着,已是动弹不得了,疼得呲牙咧嘴。鼠眼男子连忙上去扶住,却被他一把甩开,仍是叫骂道:“行啊李寡妇,怪不得今天胆子这么大,原来是找的有帮手啊!”
断楼心中一颤,不由得看看徐大嫂,她的眼中似乎已经蒙上了一层泪光。秋剪风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那鼠眼男子得意道:“什么,我家少爷你都不认识,还敢在这里混?告诉你,可站稳了。这位就是长安第一大药店,济世堂少堂主胡子天,我是管家胡二!”
断楼冷冷道:“不过是一个药店的狗腿子,居然也如此狂妄!”胡二大怒,正要发作,可见断楼比自己高了一头,不由得又心生畏惧。徐大嫂拉一拉断楼,轻声央求道:“小兄弟,你听大嫂一句劝,别惹这群人,他们上面有人。”
胡二看见徐大嫂和断楼贴耳说话,一脸坏笑,凑上前道:“呦呦,还挺亲热,难不成这个小白脸,是你新找的相好……”
话还没说完,忽然胡二眼前黑影一闪,身体腾地飞出数丈之外,狠狠地撞在街对面的墙上,像滩烂泥一样躺倒在地。那屋顶上的积雪被这样一震,哗啦啦全都落了下来,将胡二的半截身子都埋住了,只露出一个脑袋歪在一边,口角吐沫,两眼翻白,不知道是昏过去了还是已经死了。旁边几个大汉站得不过数尺远,竟是什么都没有看清,徐大嫂和宝儿也是呆在一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秋剪风愤然道:“如此欺侮良善,还有脸叫自己济世堂,简直就是害人堂!”胡子天见状,一挥手道:“都给我上!”几个大汉壮着胆子,叫喊着冲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