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楼沉吟一会儿,披衣下床道:“纪老先生,我等虽然是被人诬陷,但此刻情况危急,不能拖累您一家人。我们现在就走,您……”纪榭轩摇摇头,拉住断楼的手道:“恩公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你现在身上有伤,贸然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不过几个上门的兵丁而已,老夫还是应付得了的。”
“可是……”
“快开门啊,再不开门就踹了啊!”
忘苦想了想,起身道:“这样吧,纪先生、纪夫人,你二位先出去应对一下。如果能打发走自然是好,如果他们硬要闯进来,我们再走也不迟。这小小院墙,想来也拦不住诸位。”
这确实是一个万全之策,断楼思忖了一会儿,便同意了,加上一句道:“若是兵丁们为难二位,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于是,纪榭轩和夫人换上一身好像刚刚起床的衣服,连忙赶到屋外,对着几乎要被砸掉的门高声应道:“来了来了,这天还没亮透呢,总得让人穿好衣服吧。”
外面的砸门声停止了,纪榭轩拔开门栓,堆着笑对外面道:“各位军……”却一下子僵住了。
纪老夫人看见为首的那个女子,颤抖道:“寻梅,你……”
梅副统领脸色平静,朗声道:“奉旨搜查钦犯,你家里可来过什么闲杂人等?”
老两口愣了许久,缓缓地摇摇头。
突然,纪老夫人侧过身来,声音喑哑道:“要不,你进来……搜一搜?”
断楼等人躲在堂屋之中,一听这话大惊。尹柳急得跺脚道:“纪老夫人想干什么,要让他们进来搜,这不是害……”完颜翎伸手捂住尹柳的嘴,低声道:“别说话,先看看。”
跟在梅副统领身后的人似乎听到了什么,抬脚正想走进去,却被一伸手拦住了。
梅副统领冷冷地看着纪家老两口,道:“不必了,走!”
说罢,袍袖一挥,扭头便走了。随从们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既然老大都说要走了,他们也就没必要再逗留了。
看着梅副统领离去的身影,纪老夫妇呆呆地站了半晌,沉重地叹了口气:“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
“纪老夫人,你为什么……”见老两口回了屋里,尹柳当即就要诘问,却被断楼一把拉住。
纪夫人按捺不住,掩面离开。纪榭轩别过头来,满怀歉意地对众人做了一揖:“诸位见谅,老妻只是心痴思念,这才失言了,失言了。
“纪先生,”断楼犹豫了一会儿,“您是认识梅副统领的吗?”
纪榭轩点点头,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怫然道:“寻梅她,是我的外孙女。”
众人都是大惊,不由得看向侧室供桌上的排位,供着的牌位上面,写着“爱女纪梅之灵位”。再看纪榭轩,似乎一瞬间又老了十岁,那样的憔悴不堪。
过了许久,才勉强打起精神来,对断楼道:“恩公且在老朽这里安心住下,天快要亮了,明天城中风声只会更紧,需要打探什么消息,只管交给我就好。”
断楼点点头,想起之前曾听过的纪家故事,大约猜到了几分,却也不忍多问。
果然,就像纪老先生说的。周淳义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追查,却暗中在城各处都埋伏下了人马,几乎整个临安城,都布满了他的眼线耳目。
“周淳义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调动巡防营的人做这种事。”
“哪儿啊,我看十有八九是血鹰帮的人。”完颜翎一边说话,一边从断楼手中拿过汤药,“我还听说啊,今天金国议和使臣身子抱恙,暂时不见外客呢。”
断楼想了想道:“那就好,这说明他们还没有抓住挞懒,还不敢轻易掀开这一篇。”
完颜翎点点头,打开窗户看看外边,向床头取过那枚小木盒道:“来,再吃了这一粒,你的伤就好了。闲不住大师说了,你现在解了禁口,不必用水化开服用了。”
断楼点点头,鼻子里闻见半缘丹的香气,看见完颜翎凑过来的脸颊,忽然心中一阵异样,似乎喘不上气,笑道:“这丹药还真有意思,刚一闻的时候清香馥郁,闻多了,心里竟然有点悲伤的意思。”
“哎呀行啦,别矫情啦。”完颜翎笑着锤了断楼一下,“快点吃了药把伤养好,咱们再去找那个周淳义算账!”
完颜翎的手刚搭到断楼胸口,忽然心脏一震,断楼面色变得极为痛苦,一下子闭气,直挺挺地躺倒在了床上。
“断楼,断楼?你怎么了!”外面众人听见完颜翎的呼声,连忙赶了进来。见断楼脸色煞白,忘苦连忙将他扶起,使醇厚阳气在他背后推拿了许久,断楼才悠悠醒来。
完颜翎几乎要吓出泪来,问道:“断楼,你……刚才怎么了?”可是她刚一碰到断楼的肩膀,断楼便痛得一声闷哼,脸色又变成了一种异样的红色。
忘苦百思不得其解,将半缘丹放在鼻子边闻了一闻,忽然想起一事,急忙问道:“断楼,我记得你早上的时候,说看见翎儿哭会心疼,是恩爱之言,还是真的心口绞痛?”
断楼心口仍然极为疼痛,强忍着点了点头。
尹柳急道:“忘苦大师,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心疼,这药是不是有毒啊?”
“半缘丹,半缘丹……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花丛……啊呀!”忘苦念叨了数遍,忽然大呼,面色极为懊悔,“作孽作孽,是老和尚害了你们也!”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