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断楼回头瞥了一眼,见两匹汗血马脚下撒开毫毛,正四下泅水飞跳,再加上完颜翎在其上剑光闪动,赵钧羡严防死守,虽不能说是如履平地,但也不是那些踩木箱的水蛇帮人能奈何得了的。
完颜翎望向断楼,二人四目相接,霎时心意相明。完颜翎一点头,意思是:“去吧,加些小心。”断楼也轻轻一笑,答道:“瞧我的!”深吸一口气,展开点水蜉轻功,双脚如同两片打水漂的薄石子一般,飒飒向杨幺所在的大船奔了过去。
杨幺一开始不明白断楼是想做什么,却眼见他冲着自己越跑越近,立刻慌了神,退后躲开,大叫道:“快放箭!快放箭!不能让他过来——当心莫要伤到自己人!”
刚说完,湖面上扯着渔网的水蛇帮人立刻四散开来,反倒给断楼让出了一条宽敞的水路。船上弦声铮铮不绝于耳,箭如雨下。断楼丝毫不放在心上,两腿分压,双掌伸入湖面,一声怒吼,“山穷水尽”的掌力应声而起,整个湖面似乎被断楼掀开来了一样,拔空而起一道接天水帘,那些箭撞上水帘,立刻失去了力道,有的落入湖中,有的斜飞出去,反而射中了来不及躲避的水蛇帮人。
“停!”杨幺见伤到了自己人,连忙挥手拦住身后的箭士,高声骂道:“小子,你拿我兄弟做肉盾挡箭,算什么英雄好汉?”
断楼放声大笑,昂然道:“似你杨幺这样湖上剪径的水匪,都还对自己的手下有些顾念情谊,难道我断楼大好男儿,会做此等不义之举吗?未免也太小看人了吧!”
杨幺一愣,道:“你说,你叫什么?”
断楼不睬他,飞上前两步,看见面前一脸惊慌的水蛇帮人,顿时起了好玩之心,喝一声道:“对不起了兄弟,向你借个东西!”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断楼俯身抓住足踝,头朝下脚朝上颠倒了过来,裤脚被断楼重重一扯,“刺啦”一声,那条水裤便被拽裂脱了下来,拿在了断楼手中成了一张兜布,至于这个人,已经是光天化日之下,一丝不挂了。
尹柳远远看见,啊地大叫一声,已经被赵钧羡捂住了眼睛。凝烟羞红了脸别过头去,完颜翎则是乐不可支,咯咯大笑。那人羞耻交加,也不等断楼踹他,自己就跳进了湖里。
船上仍然不住地把箭射来,断楼肩膀发力,将那块兜布在半空中飞速甩动。这水裤其实也不过就是普通的油麻布做成,但在断楼的内力加持下,迎着劲风鼓鼓作响,便如同一块硕大的铁幕一般坚不可摧。那些利箭嗖嗖破空而来,可一旦被卷进其中,瞬间便失去了力道,簌簌掉落,时不时咔嚓咔嚓,断成几截。
杨幺吓得面如土色,断楼朗声道:“再来看好了!”右臂斗转,双手扯住水裤两边向湖面一兜,悠然翻起,已经裹起了一大兜水。断楼单脚跃上一个木箱,如同陀螺一般转了两圈之后,用力向船头扔去——油麻布不透水,这一兜起码有三四十斤重,若是砸中杨幺,虽不至于打死打残,只怕也要成个半傻子了。
“轰隆”一声,断楼微怔,见那团水球竟然被两只手掌完整地推了出去,直飞回数尺之外才轰然散开,如暴雨一般落下。那船头下面站着三个水蛇帮弟子,旁边两个,脸上刚一沾上落下来的水,立时惨叫起来,双手捂脸,指缝中冒出呲呲白烟。中间那人一不留神,正好被水裤蒙在头上,一声不吭,扑面栽倒了水中。水裤漂开,露出半边头骨,脸上的皮肉变得紫黑腐烂,已经是个死人了。
杨幺一见,怒道:“三邪子,摩礼迦,你们为何伤我兄弟?”
话没说完,只见一黑一红两块影子刷得一晃,从船上跳下来两个人,各自飞起一脚,将那两个受伤的水蛇帮人踹下湖面,各自站在了木箱上,与断楼相互对峙。
其中一个,紧身缁衣,骨瘦如柴,脸上更无半点血色,如同僵尸魅影,背后背着一个比自己还要宽的袋子,支支棱棱的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另一人红袍金帽,身材庞大,面色淡紫,看衣着样貌应当是个藏地的喇嘛。断楼定睛望去,见他们一个面带隐隐青气,一个顶门微凹,双目炯炯有神,知道二人内功均极高。
那黑衣瘦子阴恻恻笑了几声,道:“在下湘西三邪子,没想到在这洞庭湖上,竟然还能遇见青元庄的高手,幸会幸会啊!”声音闷涩,如同隔着坟土挤出来的一般。
另外那个番僧跟着道:“和尚,瑜伽密教,摩礼迦,也要和青元庄比武。”他的汉话说得很不熟练,但字字掷地有声,显然是纯正的金刚宗内力。
两人报上名号,断楼暗暗吃了一惊,心想这杨幺自己没什么本事,居然能招揽来湘西僵尸门和吐蕃密宗的高手,这岂能是小小的洞庭水蛇帮能达到的势力?
杨幺仍然在船上骂着,听语气已经是愤怒到了极点。摩礼迦回头道:“和尚,打仗,不听你的!”三邪子更是直接不搭理他,大喝一声,直直伸出一掌,向断楼迎面打来。
断楼见三邪子本来已经没有个人样,掌心竟然更是墨绿之色。想到刚才船下的那三个水蛇帮弟子,不过是沾上了一点泡过他手的水,便立刻死于非命,想来是掌中含有剧毒。
湘西蛊毒诡秘莫测,断楼不敢硬接,急急脚下侧点,闪身躲到了一边。只听“啊”的一声惨叫,三邪子并未收掌,正中断楼背后一个想要上前偷袭的水蛇帮弟子。霎时,那弟子口吐白沫,仰面落入水中,不一会儿就浮了上来,全身都变成了淡绿颜色。
见三邪子一招失手,旁边摩礼迦吼道:“让开,和尚来!”呼的一声,袍袖卷风,那庞大的身躯动起来居然快如脱兔,霎时间已经晃到了断楼面前。断楼来不及闪身躲避,脚下立时收了轻功,一个长马下腰式,躲过了这袈裟的扑击。脸上被风刮得生疼,一个趔趄,险些跌倒,连跳数下,落在一个木箱上,喝道:“好和尚,这般了得!”
摩礼迦道:“了得,什么了得?”忽然深吸一口气,身体立时大了一圈,一下子腾跃到半天之上,翻身倒立,压掌向断楼头顶重重落了下来。断楼“呀”了一声,轻轻躲开,摩礼迦半空中无所借力,仍是直直落下,数计乱掌都打在了水面上。
断楼抢过一个无人站立的木箱,向摩礼迦脚下看,只见白色的湖面上赫然印上了一列紫色的手印,许久之后才慢慢消散,其毒之浓稠可想而知。断楼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道:“吐蕃密教虽与中土大乘佛法不同,但也讲惩恶扬善,怎么你这和尚却来此助纣为虐,而且手段如此阴毒狠辣?”
摩礼迦也不知是听不懂还是装作不懂,叫道:“再来!”和身又扑了上去,三邪子见摩礼迦虽然也未打中,却引起了断楼的忌惮,似乎在他眼中,已经认定自己不如摩礼迦了,心中立时大为不爽,喝道:“秃贼,抢什么?他是我的!”也脚下一点,窜到了两人面前。
断楼知道这俩人都身负毒功,不宜近战,于是点水蜉穿云燕联用,有意和他们二人拉开距离。其实,若论内力深厚和武功高低,摩礼迦和三邪子都比断楼不遑多让,但轻功却是远远不及了。因此掌掌落空,大多都打入了水中。
二人掌中都含有剧毒,这样边打边追,三人一路背后的水面留下两条骇人的长痕,一条墨绿,一条紫黑,数百条鱼儿翻着肚皮浮了上来,整个湖面都散发着一股腥臭恶气。
旁边水蛇帮的众弟子,哪里见过这般架势?骇得魂飞魄散,纷纷舍下木箱,跳下水中没命地游。杨幺也吓得面如土色,连忙下令,将死伤的兄弟使大网兜捞上来,开船撤退。
赵钧羡等三人骑着马泅水,其实已经几乎跳出了水蛇帮的围阵。可是完颜翎不住地回头看,见断楼屡屡涉险,心中捏了一把汗,叫一声道:“赵少掌门,照管下我四嫂!”翩然一跃跳下马来,一手拉住凝烟,一手拉住尹柳,半空中这样一甩,已经把两人换了马匹。随后健步如飞,在木箱上连连跳动,向断楼赶了过去。
尹柳总算还懂些骑术,晃了几晃之后便稳住了身子。赵钧羡将凝烟扶住,回身急切道:“完颜姑娘,不要去,那水中有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