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钧羡脑中“嗡”的一下,哑然无语——他自凝烟死后,就因为自己派不上什么用场而不断自责,阮高士虽是诡辩,可这句话正是说到了赵钧羡的痛处。
看着下面逐渐逼近的追兵,再看看束手无策的梅寻和尹柳,赵钧羡胸中忽然一股热气翻腾:“我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苟且偷生。楼兄能舍生取义,难道我就不能吗?”
想到这里,赵钧羡猛然抽出宽刃嵩阳剑,转而膂力一震,带着尹柳站上了梅寻所在的石级。随后翻身白光一闪,将阮高士发射过来的几枚铁蒺藜打落。梅寻扶住尹柳,发愁道:“这也没用,他们很快就会……”
话没说完,赵钧羡突然对着梅寻长身而跪,凛然道:“梅姑娘,赵钧羡此生从未跪过什么人,请你一定要保护好柳妹!赵钧羡在此感激不尽。”说完重重叩了三首。
梅寻楞了一下,随即又急又惊又气:“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一个个要逞英雄,把担子都甩给我吗?”尹柳更是着急喊道:“你在干什么啊,咱们一起走啊,一起走啊!一起……”
话还没说完,赵钧羡突然胳膊一伸,一把揽过尹柳,不由分说,在她的唇上深深地吻了一下。随即松开,畅快大笑道:“让你刚才打我,反正都要死了,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不能再留遗憾了。柳妹,就此别过!”说罢也不待尹柳回答,纵身跳了下去。
此时三人已经爬到了半山腰的位置,赵钧羡下落的同时,耳边呼呼冷风直吹而过,只有嘴角似乎还带着尹柳樱唇的温暖甜香,精神大振,厉声喝道:“贼人看剑!”手中宽刃剑刷地一挥,嵩阳剑法中“开天辟地”沉沉压下,金光闪烁,势不可挡。
冲在最前面的阮高士和吕心,武功虽然都高于赵钧羡,但此时全身腾空无所依凭,给他这样一剑逼下,不得不暂避锋芒,脚下轻功松劲,又压着石级连连下降,落在了地上。后面三邪子等人见势不对,也趁早跳开。
阮高士猝不及防,落地时左脚踩到了右脚,觉得自这种姿势甚是不雅,怒骂道:“姓赵的,你来找阮高士送死吗?”赵钧羡冷笑道:“没错,正是来送死,可你们也休想过去!”
“刷”的一声,叶斡和吕心双剑已经送到。赵钧羡喝道:“来得好!”说着,手中施展开嵩阳剑法中的“织”字诀,立时双臂似乎陡然长了一倍,众人只见眼前白影晃动磅礴有力,却又如同日照烟云一般不可捉摸,竟然连连绵绵毫无缺口。都是暗暗心惊道:“以前真是小看了这个赵少掌门,嵩阳剑法,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他们中大多数人的武功毕竟高过赵钧羡,合力之下不过十招,已经稳占上风,赵钧羡却毫无惧色,抵死不退。将阮高士
梅寻气得直跺脚,却也无可奈何,对尹柳道:“走了!”忍痛拉着她的手,奋力一跳,抓住较远处的一根藤蔓,借着石级拉扯上爬。
尹柳却是呆呆的,好像没听见一样,低头看着被数人围在核心的赵钧羡。梅寻感觉拉得沉重,急道:“还看什么,快点走啊,要是连咱们也逃不了,那所有的人就都白死了!”
“死?”尹柳突然双眼泪如泉涌,一把将孩子塞到梅寻怀里,道:“梅姐姐,凝烟姐姐的孩子,你一定、一定要照顾好!”说罢,回头叫道:“钧羡哥哥!”反身跳了下去。
“尹姑娘!”梅寻一把没拉住尹柳,那葱绿色的裙角已经落了下去,不由得也是怔住了——她万没想到,自己和断楼等说起来并没什么瓜葛,原本是最不必置身其中的人,到最后这所有的托付,竟然都压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梅寻心中一阵叹惋,却听见孩子的啼哭声,不敢再加耽搁。奋力抓住藤蔓向上一跃,翻过山头,顺势将藤蔓拽了过来,徐徐滑下,就此逃出了谷去。
在谷中的山脚下,赵钧羡已经被叶斡和吕心合力制住,一身宝蓝色的衣衫被鲜血染成紫红。听见头顶尹柳的呼喊渐渐,赵钧羡心中咯噔一下,立刻抛开长剑,双臂向上一接。
“咔嚓”一声,尹柳稳稳地落在了赵钧羡怀里。可是这冲力实在太大,赵钧羡不由得跪了下来,双腿几乎折断。他低头看着尹柳,怒斥道:“你下来做什么!”
“啪”的一下,尹柳又打了赵钧羡一下,两眼红肿,“让你刚才……你、你——你现在还敢吼我!还敢吼我!”两只小拳头在赵钧羡的胸口不住地擂着,带着哭腔含混地说些什么。
这一下耳光比刚才更重,半边脸几乎都肿了起来,可赵钧羡的心中却是满满的甜蜜。
沙吞风方才一直都没什么机会上前围攻,现在瞅住机会,提起月牙铲就要砸碎二人的脑袋,却被吕心一剑挑开,脚下站立不稳,摔了个屁股墩,碰到了伤口,嗷嗷叫了起来。
吕心收回长剑,看都不看沙吞风一眼:“师父有令,尹笑仇的女儿要留着。”
沙吞风悻悻答应,只好作罢。三邪子笑道:“这小子的武功虽然不行,可你们要是趁机逃跑的话,等我们真的擒拿住他,你们倒也算是安全了,居然前来送死,还真是郎情妾意啊!”
尹柳扬起头,此刻心中反而什么都不怕了:“嗯,你敢杀我吗?”三邪子一愣,旁边叶斡已经将剑搭在了赵钧羡的脖子上:“不敢杀你,却敢杀他。”
赵钧羡此时也已经心中无憾,慢慢闭上眼睛,却听尹柳脆声叫道:“你要是敢杀他,我在这里就死给你们看!”赵钧羡惊讶地睁开眼睛,看着尹柳那双明亮晶莹的眼睛,一把将他抱住,尹柳双臂一颤,将脸埋进了赵钧羡的怀里。
叶斡皱皱眉头,收剑入鞘:“又来一对。”抬头看看山顶,已经不见了梅寻的身影,回头道:“心儿,去告诉师父,我们已经抓住了赵钧羡和尹柳,还有一个跑了,请师父出谷之后再安排如何搜捕。”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了山,半边的天空都笼罩着夜幕,只有西山的边际还露出一丝微弱的红光。在瀑布激起的磅礴白雾中,柳沉沧站在寒潭边,怔怔地向下看着。
吕心快步跑过来,见柳沉沧居然浑身湿透,吓了一跳:“师父,您怎么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