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梅连忙上去拉住莫落,哀求道:“大侠大侠,你先别走嘛。对不起,赵家是明媒正娶娶得我,不过——我也不算骗你啊。你不是都看见了吗,那个赵二,肥头大耳,脑子又笨,还那么怕死,我根本就不愿意嫁给他,他还非要娶我,那不就是抢来的嘛!”
莫落回过头来,正色道:“第一,我就是个要饭的叫花子,不是什么大侠。第二,我这辈子最恨旁人骗我,你说什么都没用。第三——”
莫落犹豫了一下,继续道:“人人都怕死,他怕死,我也怕死。可是大多数夫妻,一辈子也用不着在生死之间为难。赵二公子既然愿意出千金聘礼,已足见他的诚意。我看啊,你还是赶紧自己回赵家去,就说是我抢走了你,又自己跑了回来,想必赵家不会为难你。”
说完,莫落五指一拂,将纪梅拽着自己袖子的手拿开,头也不回地就要走。纪梅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坐在了地上,捂着脸大哭道:“呜呜呜,你欺负我,你欺负我!”
莫落一愣,慌忙折返回来,一把捂住纪梅的嘴:“你喊什么,谁欺负你了?”却一下子看见纪梅的一双秀眼,原来雷声大雨点小,刚才哭得那样响亮,其实连一滴泪都没有流。
莫落气愤道:“你这女子,又骗我!”起身正要离开,纪梅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死死不松开:“你把我带到这没有人的地方,然后就丢下不管了,不是欺负我是什么?”莫落道:“是我丢下你不管的吗?明明是你自己不想回家……”纪梅道:“我不管,你就是欺负我!”
纪梅抱着莫落的胳膊,又哭又闹,全无大家闺秀的风范,倒把莫落给气笑了。莫落无奈地摇摇头,坐下来道:“你松手,我不跑。”
纪梅似乎并不相信莫落不会跑,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莫落放下竹棒,耐心道:“我说这位姑娘,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穷叫花子一个,想要钱也”
纪梅抬起头来,认真道:“我不要你的钱,也不要你的竹棍,更不要你的命。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了不起的大英雄大豪杰。你带我去江湖吧,我听说江湖上很有意思呢!”
“江湖?哪里不是江湖?”莫落听纪梅说话,仍都是孩子气,可要是直接拒绝她,只怕起不到什么作用,于是想了想道:“好啊,我可以带你去江湖。不过,在江湖上行走很麻烦的,和我一起更麻烦,我又懒又馋,会让你做很多事情,你不一定做得来。”
纪梅兴奋道:“没关系啊,我不怕麻烦,你有什么懒得去做的事情,让我去做就好了。”莫落笑道:“好啊,那你都会做什么?”
纪梅掰着手指头,认真地数道:“我什么都会呀。爹娘从小就教我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刺绣女红,还有……”
纪梅还没数完一只手,莫落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这都是什么呀,我说的事情,是偷鸡摸狗、讨饭要饭、耍蛇卖艺、唱莲花落,这些事情,你做得来吗?”
纪梅愣道:“我为什么要做这些?”莫落道:“叫花子不做这些做什么?不但如此,还要把衣服都弄得破破烂烂,往脸上抹污泥脏水,再吐上几口唾沫,才有人可怜给赏钱哩!”
说着,莫落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做出要往梅寻脸上抹的姿势。梅寻“啊呀”一声,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脸,向后躲开,拉着莫落的手也松开了。
莫落笑着将泥土扔在地上,拍拍手道:“所以啊,你什么都干不了,跟我去什么江湖?这里离开封城还不算太远,你婆家或者你娘家会来找你的,走了!”
“你还说我骗你,你也骗我是不是?”莫落正要离开,纪梅却突然问出了这么一句话。莫落奇怪道:“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纪梅正色道:“你连赵二扔在地上的赏钱都不肯捡,连那些摊主白给你的包子都不吃。还有我那些几大箱嫁妆,你要是想要的话,那些婆子丫鬟,那个抢得过你?像这样一个顶天立地、不卑不亢的大英雄,怎么会去做讨饭要饭、偷鸡摸狗的事情呢?你不是骗我是什么?”
莫落盯着纪梅,忽然一甩手道:“我是什么人,关你什么事。”说罢低下头,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纪梅满腹委屈,派派裙摆站了起来,忽然觉得有一件什么重物,咕噜咕噜滚了出来。定睛一看,是一个拳头那么大的银锭,起码有几十两重。
纪梅看了许久,粲然一笑,将那银锭捡起来道:“嘴上说狠话,干嘛还要给我钱?”转念一想,这人也不过是个乞丐,给了自己这些,不知道是多少年的积蓄,心弦不由得一动。
半个月后,开封城的西南边,几个叫花子正在唱曲讨赏钱。可是行人匆匆,面前的破碗里并没有几个铜板,还不够买一顿烂白菜吃。
一个瞎眼的叫花子见没人给赏钱,索性也不唱了,一屁股坐下来,摘下眼罩道:“唉,你们听说了吗?半个月前赵家的媳妇被抢走了,现在还没找回来呢。”
另一个瘸腿叫花子听了,来了兴趣:“是吗,可是也没见贴告示什么的呀。”瞎眼化子哂笑道:“贴什么告示?说自家还没过门的媳妇被人抢了?那赵家的脸往哪搁?现在都把消息给封住了,咱们这城外的人,连娶得是哪家的媳妇都不知道。”说着,向四周扫了一眼,低声道:“不过我听说啊,抢走那家媳妇的不是别人,也是跟咱们一样的叫花子!”
“真的呀?”瘸腿化子大为惊奇,咂么咂么嘴道:“啧啧,那那位兄弟可有福喽!赵家看上眼的媳妇,那不得嫩得跟小水葱似的,我要是能搂着这样的女的睡一觉,那真是……”
话没说完,忽然半块砖头飞过来,正好砸在了这化子的两条断腿上,疼得他一下子蹦了起来,大骂道:“谁呀,谁呀!咦,刚才和咱们一起唱曲的那个人呢?”
瞎眼化子看了看,不以为意道:“那是个新来的,说是什么没落子弟,可能还放不下那少爷的身段在,自己先走了。走了正好,这些钱就咱俩分了。”
莫落扛着竹棒,心烦意乱地走着。不知怎么回事,眼前总是浮现出纪梅的身影,可这只是让他更加心烦意乱。他没精打采地回到自己暂居的地方,这里是一个废弃的烧砖窑,被莫落选中做一个歇脚的居所,还在门楣上挂了块捡来的破牌子,写着“潇然居”。
忽然,莫落抬起头,努力嗅了嗅,好像有什么香味从砖窑中飘出来,一下子愣住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