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忘空大师,尚能云淡风轻,说道:“善哉,善哉。萧施主虽未出家,对这佛法之事倒是比我等看得更透,冤冤相报,罪孽有数,岂是出家便能化解的?报应便是不报,不报亦是报应,既是如此,萧施主你请自便吧。”
萧乘川并未理睬,他看着断楼,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断楼咬咬牙,扭头道:“断楼此生,只有两个娘还活在人世。”云华心中凄楚,哽咽道:“楼儿,你……”断楼大叫道:“不要说了!”一边拉起完颜翎的手,一手挽着云华,疲惫道:“我们走了,这里的事情,已经和我们无关了。”
忽然,嗖嗖利刃之声破空响起,谷中一声大喝道:“萧乘川,纳命来吧!”是钱百虎带着白凤庄的人赶了过来。方才在少林寺中,穆怀玉为冷画山挡下了尘霜血,虽然身上无伤,不足致命,但休养调息也花了好一阵功夫。现在,钱百虎急急赶来,见萧乘川待在原地,旁边竟无人出手。他性子火爆,又悲愤交加,便什么都不问,立刻射出一箭。
萧乘川毫无防备,既没有运气,也没有招架,当即背心中箭,跌倒在地。刹那间,白虎庄的人群情激昂,个个要为老庄主报仇,都搭弓飞矢,乱箭如暴风骤雨般飞来。血海唳鸣一声,飞起用翅膀扇落了数支,可又哪里挡得住?萧乘川单手撑地,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飘进了断楼的耳朵里。
断楼胸中突然涌上一股热血,大喊道:“不要伤我父亲!”倏然回头,一脚踏出,青石粉碎,挡在萧乘川面前。断楼双臂一举,道化无极功中的“大实若虚”应运而生,那溪水登时飞涌起来,一道巨大的水帘乘风送出,卷起千般乱流,又化作了一招“九曲回肠”,其势雄浑壮阔、威不可挡。立时,大雨瓢泼,乱箭咔嚓折断,落在地上。
钱百虎见断楼竟出手相助,又喊什么不要伤他父亲,这一惊可着实不小。冷画山和穆怀玉跟在后面,也是满脸愕然,随即黯然叹息。断楼咬着牙将父亲扶起,打落他肩上的箭簇。萧乘川哈哈大笑,全然忘了肩上的伤痛,抱紧了断楼道:“好!好孩子!”心中说不出的快活和欢喜。断楼不自然地抖了一下,终于也缓缓抱住了父亲。
云华和完颜翎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父子相拥而泣,也是一阵欣慰。只是这欣慰之中,不免带着十分的酸楚和遗恨。
忽然,周围喊声四起,众人齐叫道:“杀啊!”
对于旁观的各派群豪来说,短短一天,各种闻所未闻、匪夷所思之事纷至沓来,正如霹雳般一个接着一个。初时各门派之人,还都连连惊叹,后来也就习以为常了。至于断楼竟是萧乘川的儿子,众人也只是刚开始略微吃惊一下,随后也就懒得去议论了。
因此,当断楼一家人相会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心中各自盘算,该如何杀了萧乘川报仇。只是,大多数人都深知自己绝不是萧乘川的对手,若断楼再横插一手,那就更加不可收拾。现在,既然钱百虎先出了这个头,那就不必再犹豫什么。霎时间,所有的人都高呼着冲了下去,密密麻麻的人群,便似一群饿狼要瓜分一块垂涎已久的肥肉。
完颜翎惊呼道:“不好!”一手抓住云华的胳膊,瞬羽凤轻功点起,带着云华跳到半山腰的一方平台上,急切喊道:“图鲁,快上来啊!”两人却纹丝不动。
扶着断楼的手,萧乘川的眼神中又恢复了焕然的神采,呵呵一笑,轻蔑道:“我萧乘川就是死,也不会死在你们这群宵小之徒手中。”他虽然重伤,声音仍沛然霸道,不失王者之风。萧乘川转眼看向断楼,却又是说不出的温柔慈祥:“楼儿,今日咱父子俩共同御敌,如何?”说着,单手重重一拍,如泰山压顶,一个冲在前面的黄河派弟子登时头骨粉碎,应声倒地。众人没料到他竟还有如此内力,又惊惧、又愤怒,冲得反而更猛了。
听到“父子”两个字,断楼胸中热血沸腾,点头应道:“好!”当即也飞出数步,呼地双掌挥动,横扫而出,掌风如狂风倾泻,直送数丈之外。溪水对岸的数名华山弟子,做梦也没想到竟有人的掌力能波及到这么远的距离,还以为断楼是起势云手,万没料到这一招已经是对着自己而发,立时胸中浊气凝滞,大叫一声,被掀飞出去,摔在地上,全身酸痛,半天爬不起来。众人“噫”的一声,刀剑齐亮,冲进了山谷中。
云华呆呆地看着,既担心,又惆怅。萧乘川则是大笑,赞道:“不错,不愧是我萧乘川的儿子!”说着如飞虎般跳起,直落入人群最密集的地方。
断楼一阵恍惚。他幼年学武,不知多少次曾幻想过和父亲并肩作战,此时看着父亲的背影,他再也按捺不住,冲口道:“好!”跟着父亲便冲了过去。父子二人都是当世武林最一流的高手,在这千百厮杀中如入无人之境。只见白光霍霍,掌来爪去,呼啸腾跃,各派损失惨重。断楼虽不损人性命,可越斗越兴奋,右手持刀,左手忽拳忽掌,吞吐闪烁,将自己一身武功发挥到了极致。也不管什么正邪无辜,只管出手,连钱百虎都被他一掌打伤。
穆怀玉见状,轻轻跳将下去,将钱百虎扶将上来。钱百虎喘着粗气,道:“你当真不出手了?”穆怀玉黯然道:“我答应过师父,今天只杀一个人的。”他说得自然是柳丹。
叶斡站在一旁,冷冷道:“冷庄主,你不动手吗?”冷画山摇摇头,叹道:“我为了报自己父亲的仇,却要杀了别人的父亲吗?”叶斡冷笑两声,说道:“他父亲杀了我的父母,我怎么就不能杀了他的父母?”冷画山骤然一惊,道:“什么?”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