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羡哥哥,钧羡哥哥?”
耳边响起温柔而又急切的呼唤。赵钧羡一个激灵,猛然起身,却听“哎呀”一声,自己的额角重重地磕在一个人的头上。赵钧羡睁开眼睛,只见一个娇俏的女孩坐在床边,身穿大红嫁衣,双眼肿得像两个核桃,伸手捂着额头,却咧着嘴又哭又笑,不是尹柳是谁?
“柳妹!”赵钧羡的胸腔几乎要炸开了,展开双臂将尹柳紧紧抱在怀里,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久久不敢松开。尹柳小脸憋得通红,小声道:“钧羡哥哥,我喘不上气了。”赵钧羡慌忙松开,歉然道:“对不起柳妹,我……我太激动了。”
说着,赵钧羡才有心情打量一下四周。只见尹义、尹孝还有尹笑仇都在屋里,欣慰地看着他。赵钧羡连忙下床,却被尹笑仇按住了:“别着急,慢慢的。”尹孝淡淡道:“少掌门,小师妹为了照顾你,可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尹义道:“是啊小师妹,你也该去休息一下了。”尹柳摇摇头,偎在赵钧羡怀里。
赵钧羡一脸茫然,头疼欲裂,喃喃道:“三……三天?”
他模模糊糊记了起来,那天在嵩山坳中,他看见断楼伏在萧乘川的尸体上痛苦,同病相怜,想要上去安慰几句,却感觉眼前一黑,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仰头晕了过去。再后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没想到一觉醒来,竟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尹笑仇道:“忘苦大师和药王峰一起诊过了。你之前身中彩虹七色散之毒,内功几乎尽失,又经过半天的奔波折腾,这才晕倒。你放心,嵩山派的一应事宜,都有我尹老牛亲力亲为。你今日醒了,那也很好,怀远老兄几日后下葬,同你母亲合葬。你这个做儿子的,总该去扶灵摔盆,尽一尽为人子的孝道才是。”
赵钧羡既悲痛,又感激,在床上直身而跪,对着尹笑仇叩了几个头,哽咽道:“多谢尹世伯。”尹笑仇摇摇头,伸左手将赵钧羡扶起,右边却仅剩一条空荡荡的袖子:“大婚虽然被搅乱,我却早已认了你这个女婿。一家人,何必说谢?”
赵钧羡点点头,思绪万千,难以言表。他转头看看周围,问道:“尹节师姐呢?”
众人黯然失色,尹孝道:“她已经走了?”赵钧羡惊道:“走?去哪了?”尹孝道:“她背叛师门,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但师父怜她丧夫之痛,不加处罚,就放她走了,张泽的尸体也由她带走了……”
“孝儿!”尹笑仇站起身来,声音威严,打断了尹孝,“不要再说了。”转头看尹义,他已几乎情难自制。尹笑仇道:“羡儿,你和柳儿先休息一下。等这段时间忙过去,你还要接掌嵩山派,重振旗鼓。再择一个吉日,为你和柳儿完婚。”说罢,对尹孝道:“孝儿,你陪我出去转转,把羡儿醒来的消息,告诉嵩山派各位,还有楼儿和完颜姑娘他们……”
“那个——”赵钧羡心中一动,几乎喊了出来,“程斐……他……”
尹笑仇瞥了赵钧羡一眼,若无其事道:“我也给他盛殓了。嵩山派不愿意收他的棺材,就暂且停在少林寺中了,等嵩山掌门来处置。”
赵钧羡一愣,沉默了许久,叹道:“把他也……也和我爹娘葬在一起吧,修三座坟茔。上一辈的恩怨,让他们自己在地下化解……可以吗?”
尹笑仇淡淡一笑,道:“你是嵩山派掌门,自然由你做主。武以德立,有这般宅心仁厚的人做掌门,嵩山派必将更胜往昔。”说着,推开门走了出去,尹孝团团一揖,跟在身后。
尽管已经过去了三天,整个嵩山仍然乱糟糟的。各门各派都在清点人数、救治伤者、埋葬阵亡弟子,还要处理俘虏的血鹰帮、黄沙帮人、挖出遗留的残月堂卧底,并安抚群龙无首的铁扇门弟子,忙得连轴转,各派掌门都已是多日没有合过眼了。
短短一天一夜的时间,青元庄、五岳门派、黄河派、白虎庄、药王峰,以及许多因战乱依附在嵩山的小帮小派,其留守弟子中,十人中损失了六七人,另有伤者、残废者、武功尽废者,不计其数。经此一役,中原武林可谓是经历了百年未有之浩劫。
相比之下,只有少林寺和丐帮,损失还算较少。忘空方丈带领少林众僧,在大雄宝殿中为亡者诵经超度。忘苦大师、慕容海和羊裘,则协同丐帮弟子一起处置各种繁琐事宜。众人都是武林中人,于这些俗务本不擅长,好在还有慕容雷在。他料理归海派多年,在岭南的鱼龙混杂中游刃有余,此时处理这些丧葬、安抚之事,倒也不算太难。
清点之后,慕容海叹道:“五年前我归海派一战,天问大师身死,峨眉五灵损失其三,岭南群雄几乎损失殆尽。今日之乱,中原所有名门正派几乎都卷入其中,各派好手损失惨重。只怕从此之后,武林中人才凋敝,一蹶不振了。”
羊裘深以为然,痛惜道:“是啊,只怕要恢复元气,却要等到百年以后了。”
忘苦却云淡风轻,淡然道:“两位施主所言差矣。所谓‘武林’二字,既然是林,必然根植于大地之中,岂能因林繁树高,就忘了其根基所在?或许在之后的数十年,武林各门各派难以支撑,但自会有能人异士,以非门派的身份,独自行走江湖、扶危济困。只要一个‘侠’字犹在,江湖道义,便会生生不息。”
慕容海的羊裘听了,虽然还不太明白,但只觉含义深远,别有一番高妙境界在其中,躬身道:“大师所言极是,我等愚钝,但愿如此吧。”
忘苦点点头,对羊裘道:“羊帮主,贵帮内部之事,可曾了结了?”
羊裘苦笑道:“南北丐帮一分为二,已经有快三十年了。现在黄河派中许多弟子,既非原丐帮中人,也不爱咱们叫花子那番做派,而且……”羊裘略一犹豫,叹道:“我当年为了保存丐帮实力,没有去向柳……萧……血鹰帮寻仇,群鸿这么多年,对我还是有些怨望。”
忘苦叹道:“爱之愈深,恨之愈切,此等心结,还需慢慢化解。好在鲁掌门和羊帮主都是深明大义之人,想必终有握手言和的一天。丐帮乃天下第一大帮,此役之后,众派更要仰仗丐帮护佑了。”羊裘道:“谨记大师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