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听,齐叫道:“没错!大家一起来吃油炸桧!”“对,还有那陷害岳爷爷的金贼,咱们也一同炸了!”大家一呼百应,巡逻将士看见了,也并不阻拦。
不知不觉,天空中下起了小雨,湮灭了地上的白雪,踩在人们的脚下,变成了肮脏的泥浆。在这一片令人作呕的气息中,一个锦帽貂裘,金人打扮的男子,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他脸上、身上满是污泥,还沾着几片烂菜叶和破碎的蛋壳,正是断楼。
经过这里,人群的议论、痛苦、咒骂,一字不落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断楼心绪惆怅,扭过头去,几乎是跑着回到了得月阁,背后一声惊雷,大雨瓢泼。
一进门,只见雨愁婆婆并一众舞女都在堂中,焚香祷告。断楼看了一圈,问道:“翎儿呢?”一连问了几遍,却无人回答他。雨愁婆婆抬头看他一眼,叹了口气,沉沉摇头。
断楼心中焦急,索性自己奔上楼去,冲到自己和完颜翎的屋门口,透过烛光,见里面映出一个人影,略放心些,喊道:“翎儿!”同时一把推开门,却见完颜翎站在卓强,正不声不响地收拾行李,惊问道:“翎儿,你……你这是做什么?是要去哪里吗?”
完颜翎听见断楼进来,身子微微一颤,却连头也不回,平静道:“萧公子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又何必在乎我去哪里呢?”
断楼心下一沉,急忙走过去,将完颜翎的包裹按下,焦急道:“翎儿,你在说什么啊?你……你为什么不叫我图鲁了?为什么,你是……是听说了什么吗?不是那样的,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我只是不小心……”
“不小心喝下了姚岳的迷酒,对吗?”完颜翎任由包裹被拿去,也不争抢,只是静静地坐下来,无不嘲弄。断楼愣住了,脸上毫无人色,道:“翎儿,你……”完颜翎道:“你……你骗不过我的,不是吗?”
完颜翎说完,忽然转过脸去,轻咬着嘴唇。以往,断楼最喜欢她这样的表情,总忍不住去抱一抱、亲一亲。可现在,完颜翎仰着头,两行清泪从眼角流了下来。断楼想要去抚她的发梢,却被轻轻躲开了。断楼手僵在半空,难过道:“翎儿,你怨我吗?”
完颜翎睁开眼睛,摇摇头,冷冷道:“萧公子是大义灭友,谁人不知。岳飞死了,不但能让两朝议和,还能让大宋皇帝坐稳江山,可真是果断决绝,以天下大事为重、以天下苍生为重。小女子见识浅薄,怎么能怨你?”
听着完颜翎的话,断楼忽然慌了。他本以为完颜翎会和自己吵架,会和自己大闹一场。那么不管她怎么吵,怎么闹,自己只要低头认错,也就是了。可是,完颜翎却如此冷静,冷静得像一座冰山,冷静得让他感到害怕,感到陌生。
断楼期期艾艾道:“我……我没有这样……翎儿你别生气,你……你听我解释啊……”他聪明绝顶,在从宫中回来的路上想了十几种辩解的方法,每一种都能自圆其说、无懈可击,可现在,当他真正面对完颜翎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完颜翎道:“你说啊,我在听。”这六个子似是在期待,又似是在回避。
断楼看着完颜翎,忽然心中一热,一下子从背后抱住完颜翎。完颜翎全身一颤,感受到那颗火热的心脏的跳动。断楼紧紧贴着完颜翎,哀求道:“翎儿,我错了,我……我都是为了咱们两个的以后。咱们这么多年,风风雨雨,我不想……我不想再因为什么无聊的战事和你分开了。我这辈子,可以不当什么将军,也不学什么武功,我只想要你一个人。你不是也对我说过吗?你这辈子,也只想和我一起……”
“够了!”完颜翎忽然喊了一声,挣开了断楼的怀抱,却并不疯狂,也不失态,甚至比平时还要矜持端庄,“我爱的,是那个打得死老虎,杀不死羔羊的唐括巴图鲁,不是你这个绝情绝义的萧断楼!”
断楼听得此话,心如刀绞,可却只能勉力辩白:“翎儿,我是一时糊涂,我是被那个姚岳骗了,我鬼迷心窍,我不是有意害岳飞的,我……”
完颜翎回过身来,眼中没有愤怒,只有哀怨、失望、冷漠,还有一丝轻蔑,淡淡道:“倘若你无此心意,又怎么会被三言两语迷了心窍?”
断楼一时悲从中来,双手拉过完颜翎,凄然道:“翎儿,你我历经千难万险,好不容易才团聚,难道你又要离我而去?你等我三年,难道就是为了今天吗?”
完颜翎退后两步,眼中无限悲愁,却是轻轻一笑,字字有声:“萧断楼,你不要会错了意,你以为你是谁啊?我等得起你,自然也舍得起你。”
断楼周身一震,双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完颜翎不再睬他,拿起桌上的包裹,向着门口走了两步,身子忽然一晃,一只手不自觉地捂住了胸口,似是龙涎香木的余毒未解。断楼叫道:“翎儿!”下意识便要伸手去扶。
“别过来!”完颜翎喝住了断楼。冷冷的雨敲打在青瓦上,似是什么剔透的、珍贵的东西破碎了一般。完颜翎伸出手,向着头顶摘下那支白玉凤簪,放在了窗棂之上。
“我等你三年,是我心甘情愿,与你无关;我今日离去,也是我心甘情愿,与你无关。只当萧公子眼里的毒还没有解,记错了人,也认错了人吧。今日还了你这只发簪,你我从此再无瓜葛,断翎已去,萧公子,你好自为之吧。”
一声吱呀轻响,断楼从失神中醒来,挣扎着奔到窗前,只见大雨茫茫,人已无处可寻。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