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这般情景,齐太雁豁然开朗,顿悟道:“五行既然包罗万象,那我便以万象表之,何必拘泥五人之数?”他这七日七夜冥思苦想,其实已大有所得,参悟了这最关键的一点,便一通百通,创制了这套“五岳擎天阵”,并邀请另外四岳演练。
这套阵法呈太极圆转之式,最外层为金木水火土五人,与灵气相通,源源不断。第二层为五行之中取其二,如金木、水土、金火等,双剑合璧,共二十人;以此类推,第三层是火木土、金水木等三合之数,共三十人,第四层也是二十人,并以五岳掌门为核心,共有五层八十人。使用起来,极尽五行组合变化,不论凌厉刚劲、雄浑霸道,抑或冲灵涵虚、柔和绵密,都尽数蕴藏其中。
齐太雁见断楼借势跃开,倒并不意外,笑道:“小子不蠢,可看你能猖獗到几时!”他知这套阵法顶上无所依凭,可人非禽鸟神仙,就算轻功再高,也不能在空中久留行走,因此无需忌惮,便连连挥剑呼喝,并说着阵法布置的口令,如六壬太乙、阴退阳进等等。
台下有不少人也颇通术数,听出齐太雁所说是一些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的秘诀,但不能十分通其奥秘。只能大略看出些端倪。
这大阵的最外层和最里层,阵数和人数都为奇数,而第二层、第三层的阵数、人数又均为偶数,偏生第四层的阵数为奇、人数为偶。如此正奇平衡,相生相克,互为犄角。每一层中的每一阵,都是一种五行的组合变换,既可单独作战,也能合力攻敌。而层之间又相互为助,每一招每一式出去,都相当于至少数十人的合力,自然是威不可当。
断楼身如轻鸿,只觉脚下那股滚滚气息悄然变化,一开始瀚如海、徐如林,现在却疾如风、烈如火。低头看时,见八十人跟着齐太雁手中剑势变换方位,脚步错杂,眼花缭乱。可是一瞬间,八十人同时驻足立定,变阵已成,形状模样,和方才大为殊异,似乎换了一套完全不同的阵法,其中贯联咬合却是丝毫不乱。
断楼正自惊异,忽然八十人同时散开,步幅调子,无有不一。瞬间,阵法的中央露出一个空洞,生出一股极大的吸力,似乎是一只巨手,要将他从半空中拽下来。
断楼身不由己,直坠而下,只能努力屏气,稳住身形。刚落至众人头顶,周围嗤嗤之声连响,数十把无形气剑同时向他刺来,所指所点,无不是周身要害死穴。他立在核心,周围并无一处可冲撞突破,除了上下跃动躲避,别无善法。然而,外围八十人不断走动,或劈砍突刺,或剑掌相连,变幻繁复,没有一招是重样的。断楼好不容易躲开万剑穿身,又迎来狂涛巨浪,或冰极火转、寒热两重天。翻滚其中,总也没个穷极、没个尽头。
此时,日头欲颓,台上一片金红。只见剑光似水,人影如潮,此来彼去,更无已时。阵中脚步之声连绵,剑气破空之声反而渐渐消失了。唯有断楼所站的核心,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似乎是断楼全身的骨头都在颤抖,随时有可能被这排山倒海般的巨力挤压、碾碎。中央生出一股细细的长线,直直而上,似白烟、似真空。
莫寻梅闭上眼睛,叹道:“他……要死了吧。”心中掠过一阵酸楚。
然而,这个想法刚刚落下,断楼忽然怪叫一声,声音凄厉,直和半空中血海的叫声遥相呼应。莫寻梅骇然睁眼,只见断楼身子扭曲如虫,竟团缩成了一个球,猛地投身而下,从齐太雁两腿之间穿了过去。台下众人惊得瞪大了眼睛,响起一阵哄笑声。
然而,齐太雁却是骇然失色,只觉身后一股大力涌起,几乎要将自己整个掀倒。
他创制完这套阵法后,为求完善,曾和忘苦大师一同研讨,也曾被指出这阵法之中“擎天”有余,而“立地”不足,下盘或有所破绽。可齐太雁向来自负,暗忖除了完颜翎那套怪异鞭法之外,便是强如四绝,仅凭五岳剑阵也足以周旋。就算真有不世出之奇人,高手对敌,相比胜负,更重颜面。从敌人胯下钻过,乃奇耻大辱,宁死也不肯为之的。
因此,断楼这一下虽然粗鄙,却是齐太雁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忙不迭中无可防备,只得仰背后挺,以防扑倒。然而身子一晃,背后已无所倚靠,彷如虚空。
这时,齐太雁听得啊啊数下大叫,伴着铮铮金刃相交之声。回头看时,只见第四层的一个四人阵已乱,一青一红两件兵刃落在地上,只有一名恒山派尼师还在持剑相对,而断楼手中则多了一柄雪亮的长剑。
三名弟子都是各派中的佼佼者,虽然失剑,倒并不慌乱,腾然双手推出,用上华山、泰山和衡山掌法中的法门,臂影飘飘,与那柄软剑缠在一起,齐向断楼扑击而去。断楼哈哈大笑两声,忽而俯身,避开这七掌一剑,在阵中飞奔连转。
这大阵的要旨是将敌人围在中央,聚而歼之。核心固然无所空隙,可外围每层之间、每阵之间总有间隔。众弟子见他身法突然加快,一条灰影在有如星驰电闪,几乎看不清他的所在,不禁头晕目眩,攻势登时呆滞。
台下人旁观者清,收起玩笑之心,暗惊道:“噫!他终于扛不住,要用怪招了!”
齐太雁也不糊涂,稍微定神之后,喝道:“众弟子听着!这小子想出其不意,逐个击破。四三变换,一二坚守,相互为助,让他无机可乘!”
众弟子原本有些慌乱,但一听齐太雁之言,有的立时顿悟,有的虽不明白,但也依言而行。立时,大阵已成凹凸起伏之势,如同一朵硕大的莲花。花瓣摇曳,花蕊翕动,露出一条狭缝,正是断楼奔去的方向。看似破绽,实际上却是诱敌深入,关门打狗。
果然,断楼只奔出去七八步,立感情势不妙,身后压力骤增,两侧也是翻翻滚滚的攻了上来。他待要转向右侧,却正迎上四个三人阵,金木土、水火木、金水木、土水火,共十二柄长剑同时刺到,方位时刻,无不恰到好处,竟教他无可闪避。
然而,无可闪避,未必便无可招架。断楼双足踏定,发声长啸,如同吸足了一口罡气,他全身衣衫鼓胀,丹田胸腔仿佛扩大了一倍。众人正自惊诧,忽而面前白光利闪,如疾风银扇,六声连成了一声,又化成了六下铮响,六段断剑落在了地上。
断楼不过随便从一名华山派弟子手中夺来一柄长剑,与其他人的兵刃并无差别。只是他内功极强,附在剑上,便化为神兵利器,无坚不摧,连嵩山派弟子手里仿照轩辕剑制式的重剑也被他砍断。六名弟子手持断剑,面露惊惶,只当就要引颈受戮。
可断楼一转身,又向更外围的两人阵奔去了。只见他面色通红,口中似乎喘着粗气。又折身急挥,却不再挥剑相击,而是猛地伸出鹰爪,精准无误,立时扭住了一名衡山派弟子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响,这衡山弟子失声惨叫,长剑落地。但他随即意识到自己身处阵中,决不能失态,便咬牙将第二声惨叫收回。
然而此时,阵中仍是接连响起了四声惨叫,又有五个人被断楼扭伤了手腕。第五个人却是恒山派的一名尼师,受伤之后也是剧痛难当,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阿弥陀佛”,混在惨叫声中,显得有些滑稽。
断楼抽身离开,长剑在粗砺的地面上拖曳,划出刺啦啦的火星。此时,他的脸却不再是红色,而是一种灰扑扑的青色,状如中毒,让人忍不住想起当年的三邪子。其他几名的弟子见了,皆生畏惧,担心自己的兵刃也给他折断,便收剑回跃,且战且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