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醉月,是谢艾不曾见过的,似乎在经历种种匪夷所思的磨难之后,这女儿终于破茧成蝶,显露出她真正华贵的尊荣来!
第二天上午,董怜和醉月陪同谢艾,一起来到了张祚府上!
作为张重华一直都很器重信任的兄长,凉王张祚刚过而立之年,形貌俊美,早早地就等在了府邸门前。
谢艾带着两人施礼,张祚忙闪到一边道:
“几位贵客,是想折煞我螽斯吗?”
醉月连忙把头低下去,张祚却看到了,微笑道:
“这两位想必就是大赵圣女殿下和成汉明曦公主殿下了!让两位见笑了!”
董怜有些不明所以,转头见醉月确实是在努力忍笑,看谢艾也有些笑意,疑惑道:
“怎么了?”
张祚道:
“圣女殿下长在北方,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董怜更加糊涂了,醉月在她耳边小声道:
“螽斯是一种虫,在北方,俗称蝈蝈!”
董怜闻言却是心中一凛,看着张祚慈善又有些无可奈何的面容,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这样取名很带有侮辱意味,若不在意,也没什么大不了,顶多让人一笑罢了;可是若放在心上,恐怕就是永远剜不去的疤。所以这个起名的人,就很需要计较了!
四人一起进府落座,张祚道:
“本来只是一些小事,却无端惊扰了四邻,倒是我的罪过了!”
话一出口就是试探,董怜见醉月还有些懵懵懂懂,当即开口道:
“惊扰谈不上!大人想必也知道,我和表姐从前都是大公子手下,得到大公子多年照顾和庇护,听说他有事,就过来看一看!”
所以这只是我们之间的私交,跟大赵南晋两个国家没有关系!
张祚心中放下了一半的心,虽然此前与石虎通过气,所以大赵那里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可是新出现的这两个人,一个是大赵最受石虎宠爱的义孙,一个是名满天下的圣女,同时还是南晋的平西公主,而南晋这边就更诡异了,桓驸马如今权倾朝野,居然会让自己的宠妾出面管这事,哪怕这人曾经是一国的公主,那也是妾!这不由得更让他心中七上八下。
如今诸事明朗,张祚也不兜圈子了,直接对谢艾道:
“谢大人,当日其他的情况我不愿意多说!但王兄病故之时,确实嘱咐我为辅政大臣!有很多人都在旁边听到看到,可以为证!”
是误会他谢艾死了也好,还是被蒙蔽了也罢,什么都改变不了最后的结果!
谢艾心中颓然,只听张祚又道:
“其实大公子有所不知,当日王兄弥留之际,是属意让我来接替西凉王位的,这一点太后也可以证明。王兄说,主少国疑,祸难就会不停,所以应该立年长之君!是我拒绝了,王兄一直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可能有如此想法,所以当着太后和王嫂的面,我发誓愿做周公旦,辅佐耀灵称王!我知道这对大公子来说很不公平!可我既已答应了王兄就一定要做到!大公子出身名门,南晋有更广阔的天地,西凉边陲之地,想必不至于让谢大人过分为难吧!”
醉月登时大怒,这是说谢艾贪慕西凉的权势,所以不愿意撒手吗?
董怜拉住要发飙的她道:
“昔日虽然在凉州五年,我与王爷并无交集,但王爷的声名还是听说过的。诚如太后所说,西凉储位之争乃是张家的家事,外人的确无从插手!可是大公子深受先王恩惠,幼子即便资质愚钝,不堪重任,但也该能享受到祖宗余荫庇佑,安享天年!”
所以人不是不肯放权,其实是信不着你凉王张祚大人!
张祚闻言面上略显尴尬,心中却一片火热:好!好一个平西公主!好一个圣女殿下!
咱也别拐着弯子试探了!就直说!
话说到这个份上,谢艾也抬起头温和道:
“凉王如此说,想必是信得过的!其实右安离家多时,父母年事已高,早该回去侍奉双亲。只是有一样,王爷若觉得少主有碍朝局,臣真心请求以别法带少主回去,从此改名换姓,此生再不履西凉半步如何?”
“这怎么可以!耀灵乃是我西凉储君,怎可与你同去?大人之意我已明了,我张祚在这里可以对天发誓,若我有二心,必将众叛亲离,死无葬身之地!”
古人都很信奉神明,至少谢艾是如此,董怜见他居然相信了不在多说,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可却苦于不好多说!
事情谈到这里可算就有了一个明确的结果,董怜忧心忡忡的回到中华楼,听着醉月将事情对众人又说了一遍,心中越加觉得不踏实了!
等到剩下她和冉闵两个人时,便忍不住抱怨道:
“张祚为人奸诈狡猾,誓言在他心中等同于放屁,大公子怎么可以相信他呢?”
冉闵扳过她的身体无奈道:
“我想谢艾未必会全部相信,否则就不会提出带张耀灵回南晋了!可是张祚占着大义,他不答应又能如何?谢艾毕竟是南晋人,却这么多年一直在西凉占据高位,几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堂上的官员一定早就不满了。从前碍着张重华崇信,众人不敢多说,如今桓王一死,自然墙倒众人推!要不是他还有一重身份,这些人早就不会留着他了!何况现如今人家从宫室到朝堂、从亲娘正妻到兄弟都摆明了这是人家的家务事,谢艾还有什么脸面再留下去!”
“可是如果张祚出尔反尔,杀了张耀灵自己上位呢?”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就是这小娃的命!”
董怜顿时沉默了,谢艾显然也能想到这些,之后几天除了交接各种军政要务后,就是频繁的进出宫廷,没人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直到有一天他满脸颓败的回府,晚饭也没吃,就一个人一直坐在黑暗的书房里!
董怜推门进去,熟练地点燃了烛火,坐到他对面,看着他失神的双眼也没有作声!
谢艾沉默了好一会,忽然双手捂脸失声痛哭道:
“他们居然说我居心叵测、包藏祸心!”
董怜叹了一口气道:
“你去见少主和马太后他们去了?”
“是!我想说服他们放弃王位,跟我一起回南晋,最差也要提防张祚!开始他们还敷衍我两句,可是今天他们不耐烦了,居然说我贪恋权势,离间他们母子伯侄,真是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可怜我一片丹心天日可表,我是怕他们最后遭了张祚的毒手啊!”
董怜摇头,没想到聪明的大公子也有钻牛角尖的时候,见这人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流淌,压抑的哭声更叫人心中怜惜,忍不住站起来,忽见卫子容风风火火的撞开房门进来赶在她前面站到谢艾身前,拉下谢艾的手,用袖子胡乱给擦了擦脸道:
“谢小子,你可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是不是有病?”
谢艾早就被他这一番举动弄愣了,闻言更是连一点哭的情绪都没了!
卫子容又回头对董怜道:
“黑灯瞎火的,你自己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棘奴那小混蛋呢,他就让你这么一个人过来!倒是心大!”
“舅舅!”
“你还敢说!我问你,你刚才站起来想干什么?是不是看这小子哭得可怜想抱抱他!阿玖啊,虽然我也看不上棘奴那傻大个,可是你毕竟已经嫁给他了,妇道还是要守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董怜顿时哭笑不得!
卫子容见董怜不说话了,得意洋洋的回头道:
“谢小子,你说你哭个什么劲?能做的你已经都做了,不能做的你也做了,再下去你就做过了头惹人厌烦。所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一点强求不得!更何况话又说回来,古语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这身是修了,可是你家呢?再过两年阿玖都要当祖母了,可是你连娘子都还没有呢。你自己一箩筐的事还没处理完,别人家的闲事却管起来没完没了,有这功夫,你还是赶紧娶个娘子生个娃,先把家齐了再谈治国平天下吧!”
谢艾无语,可是被卫子容不伦不类这么刺两句,心里倒是纾解多了,卫子容眼珠转了两圈,推董怜道:
“丫头,你先出去,我跟他谈谈人生!”
董怜诧异道:
“您老人家又要跟大公子说什么,我听不得?”
“男人之间的事,你女儿家跟着掺和什么?刚才我看见棘奴气呼呼的走了,去哄你夫君吧,这里不用你管了!”
说着也不容分辨,就把董怜推了出去,随后“咣当”一声关上门,还插上了门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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