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闵靠在山石上,神情又委屈又无助,宛如受了气的小媳妇,董怜则在另一面杀气腾腾毫不退让。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冉闵忽然上前用力拥着她,低下头就堵住了她的嘴。
混蛋啊,当她是什么!
董怜用力挣扎,奈何冉闵的铁臂如铁箍一般丝毫不动,心中着恼,嘴里便狠狠地咬了下去。
血腥味充斥着两人的口腔,冉闵却并不松手,只有一点点血丝渗出在外面,更多则被他吞进了肚里,带着一股微咸的味道,分不清是血还是泪,董怜知道这男人此刻是多么的缺乏安全感,多么的脆弱,虽然还是恼恨,但心却软了,也不挣扎了,反而双手紧紧回抱住了他。
又过了良久,冉闵微微放松了手臂,却还是圈着她不让离开,眼眸中流露出的是深深地眷念和情意,董怜叹了一口气,低声恼道:
“你这混蛋,又发的什么疯!都咬破了吧,疼不疼?”
冉闵重新将她按在怀里,却不那么紧箍了,将头埋在她的秀发当中闷声道:
“阿玖,我很坏的!可是一想到你离开,我就觉得自己的心都死了!所以即便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可我还是不会放你离开!”
“哼!不把我让给表哥了?”
“我错了,你又不是东西,哪能让我们让来让去的!”
“呸!你才不是东西!”
“呵呵,我的确不是东西!阿玖,哪怕我在决绝,可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真到了兵戎相见的时候,我做不到对他们彻底赶尽杀绝!”
董怜将头深深地埋在他怀里,抱着他不说话,怀中的人让她心疼。后世流传的正史对他只字未提,只有一部分野史对他少有提及,而民间对他的态度也褒贬不一,有的人说他是拯救了汉民族的大英雄,有的说他是个屠夫伪英雄,可就是没有人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考虑一下:自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换位思考一下。处在他的位置上,有几个人能做到他一样,他没有被羯胡同化,没有四处烧杀淫掠,他其实一直都在致力于振兴汉家,北地多少汉人虽然过得苟延残喘,但还是因为有他存在才能继续活着。他背负着国仇家恨,在虎狼环伺中苦苦的挣扎,肉体和精神其实比任何一个人都备受煎熬,面对着野蛮凶残而势力已经壮大的羯胡,抵抗是自不量力,苟同是谄媚逢迎。那到底要他怎么做?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后世的史学家都是站在正能量的一方,从客观的角度去评价他的功过,又有谁真的能身临其境去感受一下,若果换成是他们,或许早就被这世道吞没了,还谈什么以后!
感受着怀中人的体温,冉闵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董怜依然靠着他道:
“小哥哥,不要难过,也不要被其他不相干的人影响了,因为不管我们做得有多好,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人生从来都是两难,端看我们怎么取舍。我曾经听说人‘一生过后尽是悔’,就算我们最终也不能免俗,但也要少留些遗憾!”
“这辈子因为有你,我永不后悔!阿玖,我今天不是故意那样说的,我心中不安你明白吗?有些话藏在我心中好久了,尤其每次当你身陷险境的时候,我就想如果当初没有我,也许你现在已经很幸福的和瑾之生活在一起了。瑾之智勇双全,你也谋略不凡,有什么事,他一定会料敌机先,处处为你考虑周全。而我,带兵打仗或许还可以,可是于谋略一道,我确实不如他良多。你们才更加合适!”
董怜从他怀中抬起头,盯着他问道: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冉闵不说话,给她来个默认,董怜又伤心又好笑,伸出双手抹去他眉间紧皱的疙瘩道:
“小哥哥,以后不要再说这些傻话了。表哥和你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还是不一样的。我不知道没有你我和表哥会如何,可在我心中,他是像哥哥一样的存在,他的肩膀也很结实宽阔,可却不是我想依靠的港湾。你们都是我至亲之人,为你们我都被可以出生入死,可我爱表哥却没有男女之情。虽然和你在一起我无数次身临险境,但我甘愿为你付出,正如你也愿意为我付出一切一样,这都是因为我爱你啊!”
所以相爱不是因为合不合适,它没有任何原因和理由,只是在芸芸众之中,因为是你我才心动,也只有你才能让我心动!
冉闵重新抱住她,抬头仰天热泪长流,老天待他还是不薄的,至少在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中,赐下了她给与他!
山石的另一面,李农也捂着胸口热泪长流,挥手拦住想要跳出来说话的张举,扶着他默默的离开了这里。
夏日的午后热浪袭人,张举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担忧道:
“大公子,你没事吧。阿玖小姐——”
“张举,你逾越了!”
“大公子!”
“阿举,这不是阿玖的错,是天意弄人!虽然此生我们做不成夫妻,但我仍然感激上苍,在这世界上能给我一个人,让我感受深爱是一种什么体会,就如他为棘奴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一样,我为她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心甘情愿的!”
“可是冉闵——”
“阿举,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是我的下属,可你也是我的玩伴,你是怎样的人我很清楚,所以如果是你自己,你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什么人影响了你?”
张举低下头,他曾经发誓答应那人不会说,可是在李农面前,他根本就无所遁形,何况就算负尽天下人,他也不会负了他心中的大公子!
想明白了,张举决然的抬起头,李农却摆手道:
“不用说了,我明白了,是张豺对吗?”
张举默认,李农双眉紧蹙,半晌道: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说了。阿举,张豺跟我们是不一样的人,你最好跟他保持距离!”
张举俯首,心中却很不以为然。
浊河之事至此告了一个段落,虽然结局并不完美,但也不恶化。石虎想要钟鼎,但他自己却从来也没见过这些东西,何况羯胡的天下是靠马上打下来了的,对这些传得神乎其神的器件反而嗤之以鼻,他要的只不过是想把汉家的意志踩得更彻底罢了;而因着冉闵,石尊也没有说太多,反而处处加以掩饰,其实在他看来,所谓的九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既然名义上是属于大赵的东西,那就不能被南晋得了。他没有石虎那么穷凶奢侈,彭城泗水水流湍急,掉落的东西打捞困难。所以东西只要在大赵地界,那么捞不捞也就无所谓了,何况相反他觉得,掉在泗水河里反而更安全些,他只要派少量人监视河面,以防南晋来打捞就可以了。
九鼎之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彭城与南晋接壤,这就使得南晋任何异动,对方都密切关注了如指掌,司马兴男在缜密的考虑过后,竟然也觉得这样的结果很好,南晋没得到但也没损失什么,关键是石赵也没得到,九鼎只要还在,那么当有一天华夏光复的时候,再打捞又有何不可?竟也派人暗中监视,以防石尊的人动手。再之后双方就在暗中形成了默契,九鼎之事谁也不提及,历经千年的九鼎,就这样湮没在了历史的洪流中,从此再也没出现过,尽管后世也有很多人到泗水查看,武则天甚至还重铸了九鼎,但那再也不是象征华夏传承的九鼎了!
董怜和冉闵并没有回襄国,反而一路沿着张豺走过的路到了邺城,因为醉月已经于日前随着石尊朝贺的队伍到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