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诚却慢慢站直了身体,正了神色,看女帝的眼神带上了点别的东西。
女帝定定看了逍遥王半晌,轻轻咳了咳。
她撑着扶手站起身,艳丽的红色长袍拖拽在地上,她也不管脏没脏。
“王爷怪朕的百姓不懂出手相助,觉得他们冷漠,不近人情,如果遇到了什么事也是死了活该——不是他们的错,是朕的错。”
“是朕与文武百官,与全天下富贵人家的错。”
“他们战战兢兢,一年只赚够自己吃饭的钱便感恩戴德,根本承担不起在街上救错一个人的可能性。”
“他们拼死拼活,双手满是厚茧褶皱却不敢停下,那些血汗钱都进了谁的口袋里?穷到极点更是卖儿卖女跟猪狗抢食,他们的粮食又去哪里了?”
她甩了甩自己空荡荡的袖子,笑了笑:“不在朕这里。”
萧景澜刚要说什么,又听她补充:“又在朕这里。”
“在王爷你的腰包里,在普天之下所有不参与劳作的人手中。”
“不劳动者不得食,这句话说得真好啊~”女帝轻笑着,“有些人躺着就把钱赚了,有些人三言两语便做成了生意,有些人仗着自己出身权贵抢了人家的生意还说自己自食其力——王爷觉着,这些人是不是忒不要脸了?”
“……”萧景澜瞳孔一缩,嘴唇一抖,半不出话来。
他面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
“你跟朕谈公平,可王爷你的存在就是不公平——陆诚。”女帝轻叹,“给王爷一把刀,他想不开了呢。”
陆诚挑了下眉,当真从精瘦的腰里摸出一把匕首在手中把玩。
女帝面上笑意蓦地一扫而空。
她眸色渐浓,眼尾氤氲出无边艳色,眼眸直勾勾盯住萧景澜:“朕没想不开。”
“朕明白以朕的手段、能力,没办法彻底改变这种不公平,所以朕尽可能给予他们安定富饶的生活——”
“以不绝对公平的方式。”
*
萧景澜没有接过那把匕首,他最后哑然无声,只一双暗淡下去的眼怔怔望着女帝的背影。
他没再对着那截细腰说不恭敬的话,没再对着那个看似虚弱的人肆意玩笑。
“……王爷要的公平,也许在百年后,千年后,会有一个伟大的人实现呢。”
女帝走到地牢门口,这句话像是被不存在的风吹到他耳边。
久久不散。
*
陆诚跟在女帝身后,一路把她送到御花园。
通往地牢的路上总是阴森森的,时不时卷起几股寒风——陆诚心里别扭,觉得不看着陛下走过去他不踏实。
“所以,”跟在身后的死士首领犹豫着开口,“陛下也想要公平,不过觉得时机未到?”
小太监凉凉看了他一眼,觉得真是不得了了,这粗莽武夫也开始随意跟陛下议论国家大事了。
方才吹了点风,鸾姜的脑壳有点不舒服。
她揉了揉太阳穴,声音里掺进了一些鼻音:“自然。一群人的抗争必定要流血流泪,必定要经过一场又一场险恶痛苦的斗争。朕没本事。”
“……”
陆诚在回地牢的路上,抬头看了眼先帝陵墓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