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异姓王这事儿,仅仅一个臣子,竟然敢开口对君王我要什么什么,就没有比这更大逆不道的了。
一时间气的不出来话,嘴皮子直哆嗦,崇祯皇帝是哆嗦着手指头向前指着。边上的王承恩眼见着,赶忙是猛地大喊起来。
“大汉将军何在?”
“臣乃言官,言官无罪啊!况且臣实实在在的为陛下着想,请陛下明鉴啊!”
在满朝文武的愕然注视中,这马绍喻狠狠地把头磕在霖上。
周延儒的作用在这儿显露出来,他的党羽,也是复社的发起人之一,文选郎中吴昌时道貌岸然的跳了出来。
“陛下,此贼满口胡言,妖言惑众,不杀不以足平民愤,臣认为,刑部三司皆在此,陛下可当庭会审此贼,驳其罪行,让他死的哑口无言!”
“臣认为,此举……”
客厉害就是一张嘴,这马绍喻明显是被东江给收买了,前来当这客,言官无罪可没反叛无罪,杀了就是了,可要是让他当庭开口,朝廷历来是个是非之所,指不定会被他掀起什么风波,到时候就算杀了他也来不及了。
想着,算得上崇祯朝最倒霉的职位,崇祯第十三任兵部尚书张国维张口就想反驳,谁知道话还没完,一声轻咳却是打断了他。
“兵部大人,您对东江了解多少?”
一句话问的张国维哑口无言,不过这也怪不得他,陈新甲去年六月方才主持完和局,七月弃官奔逃,兵部尚书是个火坑位置,谁都不愿意坐,党争推脱到九月,他这个担任南直隶巡抚回京述职的文官才被推到兵部尚书位置上,到任才刚过半年。
他的主要才能是治河理政,对军事仅仅粗通一二不,从前前几代兵部尚书王恰开始,朝廷给东江的粮饷支持就已经断了,相应的对东江,朝廷也是毫无掌控,他能知道才怪了!
本来就讨厌兵部尚书,张国维这瞠目结舌,无疑让崇祯更是恼火愤怒,他的话自然也不下去了。一句话制住他,东阁大学士李健泰则是面无表情的对着崇祯帝一抱拳鞠躬。
“东江毛贼敢当庭咆哮,实在是螳臂当车,自取灭亡!然孙子兵法有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的算多也!就算要向东江动兵问罪,也要先了解下,马大人自辽东监军回,他对东江的情况应该是注意了解了!”
“老臣认为,当让马大人言,如当真有罪,言过再杀也不迟!”
首辅陈演,次辅魏藻德都是无能之辈,啥事儿不干光听皇命型的,毕竟干实事儿的都被崇祯杀了,要不也轮不到他们,这李健泰愿意开口了,有啥责任他背,陈演魏藻德也乐的个轻松,就在边上保持缄默,至于六部尚书,侯洵敢话,提出放弃中原,才被下狱不久,这又有个敢话的张国维被压制住了,剩余的自然也是闭口不言,崇祯皇帝环视了一圈,群臣好似都默许了,他这也不得不压着怒火点点头。
“让这个罪臣,朕要看看他怎么能出个花来!”
脑门已经被汗珠子打湿了,能不能保住性命,顺便去收取东江开出来的报酬全看自己接下来一番话了,马绍喻又是不住地把头磕在霖上。
“臣万死!臣与张若麟张大人督军兵败,松山城破前,受前蓟辽督师洪逆所托,前往东江继续督战,然臣与张大人才到铁山,就被那毛逆拿下了,充到军前为马前卒。”
“东江兵为将有,毛贼威福自重,辽人为之惧,又因其饷银收买,人心贪利,毛贼更是招降纳叛,手下倭寇,高丽亡命徒甚多,更有蒙古人为起爪牙,东江军已经是只知毛东江,不知朝廷皇上,臣数次向其麾下宣扬朝廷大义,然无人肯听信!”
上次毛珏都赤裸裸拿造反来威胁了,这些崇祯心里其实也明镜,只不过被马绍喻当庭出,再一次揭破他的痛处,让这个好面子皇帝脸色再一次阴沉了不少。
“陛下,毛贼虽大逆不道,然却的确为一员良将,其麾下亦是凶悍残忍,好战嗜杀,从去岁十一月起兵南下,东江所过之处,寸草不生,遇城屠城,遇寨屠寨,那毛贼还格外喜好赐死,前辽东之地,漫山遍野,树上尽是悬挂之尸,建奴八旗何其凶悍,屡破官军,洪承畴十三万大军不能抵挡,全军覆没,却在吉林城一战,被毛逆屠杀十余万,进开铁全破,广宁旦夕可至,辽沈亦是危若累卵,那东掳已经是亡国在即!”
“臣在军前,亲眼目的其杀戮的尸山血海,万炮齐鸣,东掳骨头溃烂,一败数里,血流漂杵!东江兵势,实在是锐不可当!如臣预料不错,今年入冬,盛京辽阳就要再入毛贼之手!”
“东掳要亡国了?”
听到这儿,崇祯皇帝忍不住豁然站起,不光他,就算是群臣都是脸色发绿,这些的确是听到不少东江大胜的消息,可这些年传来的捷报还少吗?要是按照那些下面总兵督府报上来的战功,大明快两亿人口都得被杀绝两三回了,听也是打几个折扣。
可这报功也是有技巧的,斩首三十万,上报则是贼军至少还有九十万,那自己接着打或者打了败仗都有理由,像马绍喻这样咬定了今年秋既灭东掳的,十之八九就是真的了,因为如果没有绝对把握,是没有军将敢这样夸口的。
“兵部?”
如此大事儿,自己不知道!崇祯皇帝的目光再一次阴森的落到了张国维身上,那杀机,让这个崇祯朝第十三任兵部尚书瑟瑟发抖的跪在霖上,磕着头请罪着。
“回陛下,此时的确有耳闻,然臣未核实,不敢上报!”
虽然是后知后觉,可张国维耳闻这个词所包含的意义,崇祯这个政坛老油条如何不明白,他是兵部不能风闻奏事,满朝言官却是有这个权利,大战如今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却没有一个人来告诉他这个皇帝!
他们还拿自己当皇帝吗?
再一次,崇祯的心头为怒火所填满。
他身边,王承恩则是已经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继续!”
“臣遵旨!”
“吉林之战之后,已有东江趋炎附势之辈为邀宠,竟然狂言要推举毛贼效仿东掳,建极称帝!那毛贼夜郎自大,狂妄不已,亦是准备攻克盛京之后,在盛京称帝,更有恬不知耻之徒如那前大学士周延儒,为求官自告奋勇为其草拟称帝诏书,还有臣之同僚张若麟,卖身背主,投毛贼麾下,为半兽人军统领,臣冒死,磕头抢于毛逆前,泣血呵斥,言大明之大,陛下之威,方才令其畏缩!命臣前来京师向陛下讨取辽王之位。”
要文官有多么心眼,周延儒整过他,让马绍喻在这儿卖了,还有张若麟可能成为自己对手,也在这儿卖了以绝后患,把自己塑造成了个苏武那样的铁骨铮铮的节臣形象,这马绍喻是够不要脸的。
可他这半真半假一番话,却是的确在大明朝廷引起了惊涛骇浪,刚刚索要王位已经够大逆不道了,可原来人家已经是退而求其次了,相比于称帝,索要个辽王的确不是啥大事儿了。
这也有点像后世营销手段了,商家先拿出个东西,你觉得挺贵,可是拿别的更是贵的要死的对比一圈之后,你又觉得这东西还可以了,心理防线情不自禁就松懈了下来。
这个消息却是再一次实实在在的把崇祯帝气的眼睛发黑,无二日国无二君!之前皇太极还好点,好歹是夷狄之君!可毛珏却实实在在的大明出身,没有哪个皇帝可以容忍别人和自己齐头并肩,坐在龙椅上,他是不住地在那儿吸着冷气:“这个逆贼,这个逆贼竟敢僭越称帝!”
如果按照电视剧上,这个时候该有无数忠臣良将跳出来,义愤填膺的咆哮着给臣多少多少兵马,臣把毛珏的首级提回来云云!然而这大朝会上,上朝的足足有数百号的大臣勋贵,此时却是鸦雀无声。
连战无不胜的建奴都被屠杀成这样,亡国在即了,谁敢喊这个号去攻打东江!再,打仗,军呢?粮饷呢?边军最后的精锐都被崇祯皇帝浪费在了松锦战场,凭着如今蓟镇几万新招募起来,还不知道有多少水分的军队去和东江血拼?脑袋没包吧!
退一万步,真有热血之辈,可看看敢战的卢象升什么下场!到现在还是罪身得不到抚恤,卢家一家也是破了门,那热血又是冷了下去,崇祯刻薄寡恩到让哪怕最忠臣义士也拿不出效忠的劲头来。
用崇祯自己的话,朕非亡国之君,然事事皆亡国之相!前半句他没对,后半句却是淋漓尽致的在这个朝堂上展现出来。
还有一句话叫狗仗人势!之前胆儿还突突,可看前着自己一句称帝竟然把满朝文武都给镇住了,马绍喻胆子顿时又肥了起来,又是在那儿重重的磕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