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外,冷硬的寒风刺着骨头,即便地龙烧的温暖如春的寝殿内,永乐帝依旧感觉到薄衣内渗入一阵阵的寒意,让他从心里觉得冷。
跪在地上的内侍不敢起身,头伏在地上,等待着皇上的旨意。
永乐帝已经浑浊的双眼落在虚空处看了好一会儿,才幽幽一叹,似乎是自言自语:“难道……真的是朕自己折磨自己,这么多年?”
内侍的脸贴在地砖之上,有些茫然皇帝这忽如其来的话,不知该如何作答,紧张惶恐让他的腿肚子都有些打颤,额上的冷汗顺着脸淌下,洇在了地上。
寝殿内静默了良久,永乐帝缓缓抬起身对内侍招了招手,道:“传旨,朕要亲自去银屋里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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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过了子时,正是冬夜里最冷的时分,从皇宫宫门里浩浩荡荡的出来一队人马,拥着明黄的轿撵向京城的南山走去。
这夜注定了是个难眠的夜。
段长歌接到消息时并没有多惊诧,随手示意报信的暗卫退去,微侧了头对身旁的苍离吩咐道:“去吧,通知周大人到南山一聚,一切都要结束了。”
苍离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不敢怠慢。
白寒烟从他身后轻轻的环住了他的腰身,将身子伏在他的脊背之上,忍住眼中的泪水,微微有些哽咽:“长歌,终于等来这一天了,皇帝真的去了银屋。”
段长歌转身将她的身子紧紧的抱在怀里,伸手一下一下轻柔的抚着她背后的青丝,笑着道:“是啊,我们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皇帝他也……终于看清自己的了。”
说罢,他瞳孔深处微微流转,却悄然纠结了一抹痛楚,瞬间又淹没在波澜不惊的瞳色里,只是将手轻轻落在白寒烟的小腹之上,一股温软的感觉从手心一直蔓延到了心头之上。
“长歌,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和自己。”
白寒烟从段长歌怀里直起身子,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眼里亦是一抹做了母亲的柔和,段长歌伸手拢了拢她的狐毛大敞,捧着她的脸,轻轻的吻了吻她苍白的嘴唇后,他道:“走吧,今夜有好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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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林间荒凉,冬日枯黄的野草枯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皇帝踏着白雪野草缓缓走进银屋,周围密密匝匝的围满了锦衣卫,连一只鸟都飞不进去。
皇帝站在银屋门口,脸上的表情沉重而疲惫,他对身后的内侍吩咐道:“叫他们退后三丈,朕想安静一下。”
内侍闻言有些担忧:“陛下,这样会不会太危险,毕竟……”
“去做吧。朕自己待会儿。”永乐帝摆了摆手,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倦怠,他低叹一声,便抬腿走到门旁推门而入,又反手将门关上。
内侍看着皇帝的背影摇了摇头,.回身对锦衣卫吩咐道:“退后三丈!”
屋内银白的墙壁,银白的地砖明晃晃的照着永乐帝的眼,他不自觉的眯了眯才看清眼前的一切,锦衣卫事先在此处安放了火盆和灯火,此刻,这里倒是温暖明亮的很。
永乐帝缓缓在屋内走着,看着一屋子的银子,他慢悠悠的笑了起来,随后笑意越漾越大,道:“好你个老东西,还真会藏东西?朕派出所有人找了这么久……竟然被你藏在了京师,藏在了朕的眼皮子底下。”
永乐帝年迈的身子似乎很容易疲倦,他斜斜的坐在床上,看着数不清的银子,他的笑容变得苦涩了些许,双眼也渐渐放虚,记忆恍惚回到二十多年前,那时候君臣一心,对一切还都是那么的新鲜。
永乐帝幽幽的叹息,是啊,怎么会走到这步田地,如今白头白发,却落得一个孤家寡人的下场。
有句话说的好,一个人倘若越来越喜欢回忆,就表示他离老越来越近了,永乐帝喃喃道:“朕真的是老了。”
忽而,永乐帝似乎又喟叹一般,道:“白镜悬啊,白镜悬,这银子你果然分文未动。”
他的声音不大,在屋子里渐渐散去,永乐帝恍惚觉得,白镜悬若是见到此景,一定是会垂头叹息。
“出来吧,我知道你们在那。”
永乐帝没有抬头,只是斜斜的倚在床头上,眼角余光瞥见白寒烟缓缓从门口出来,他勾了勾唇:“朕就知道你会在此等着朕,什么传言冤情,什么中毒昏迷,不过是你们的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