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昀漱一声声的质问就这样落在李氏的心上,她忽然就有些说不出话来。
虽说李氏这些日子做了许许多多叫人愤恨的事情,但她终究还是有那么一点点良心在的。
没有人直接骂醒她,她还能告诉自己,自己是为了女儿,自己是对的。
但萧昀漱这样一骂,简直就是当头棒喝,直接将李氏从她自己给自己构造的幻象中给抓了出来。
她是个母亲,她也晓得孩子对一个母亲来说有多重要,她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才来了福王府找萧明漪,可萧明漪也是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啊。
她又哪里会那样容易就原谅自己,原谅阿胥呢?
今日若不是婵儿撺掇着她来,她也未必会来。
“李夫人,如今圣人只叫你抄写《地藏经》,已经是我们对你这个‘长辈’的尊重了,不然您这一次也是逃不过的。
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就别想着再救您的好女儿了,您自己能平安度过这次,已经不容易了。
圣人的旨意都下来了,怎么可能再作更改?若圣旨真的这般容易更改,你以为当初我阿姐会嫁给你儿子吗?”萧昀漱话说的难听,但道理并没有错。
圣旨都下来了,别说萧明漪根本不愿意也不可能去要求更改,就是萧明漪自己去求圣人,圣人也是绝不可能更改旨意的。
远处,一辆马车也朝着福王府来了,它停下来之后,萧昀漱发现,那是谢家的马车。
谢育从马车上下来,沉沉地对李氏道:“母亲,您怎的来了此处?还是快与我回家罢。”
李氏因着萧昀漱方才的话,心里头也有了数,所以她看了一眼萧昀漱之后,认命的上了马车。
她与谢胥的母女情分,约莫也就只能走到这里了。就算她再想救女儿,她也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当李氏上了马车之后,谢育对着萧昀漱和徐霁行了礼,表示歉意。
也许不仅仅是歉意,也许是想再去见一见萧明漪。他的心上人在昏迷半年之后终于苏醒了,他自然是想见见她的。
可他也晓得,他现在是不可能见到她的,所以他的礼数当中还含着些别的东西,含着些或许萧昀漱能带他进去见见萧明漪的期待。
萧昀漱看了谢育一眼,叹了口气,回了礼便叫谢育离开了。
谢育现在是琐事缠身,他既然已经与阿姐和离,而且当初他也并没有对阿姐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那么自己对他也就没什么意见了,也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对他落井下石了。
但没意见和不落井下石并不意味着萧昀漱就有多喜欢这位前姐夫,所以她也绝不可能在这个关头叫谢育进去看阿姐的。既然和离了,便是两家人,没什么事情的话也就没有什么再见的必要了。
萧昀漱其实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谢育了,她这乍一见,发现谢育比从前看起来,神色差了许多。以前的谢育,即使再怎么没得到阿姐的好脸色,总还是笑呵呵的,但现在,谢育看起来却憔悴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之前那孩子的事情,或许是因为和阿姐和离,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谢家即将受到的惩罚,这些都将从前那个顶天立地的汉子给压垮了。
再站起来,是需要时间的,显然,现在的时间还不够,谢育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当萧昀漱进到萧明漪寝居的时候,萧明漪正坐在窗边发呆。
徐霁到高澄书房下棋去了,所以来萧明漪这边的,就只有萧昀漱一个人。
萧明漪已经醒来五天了,在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没了之后,也已经五天了。
因为这次事情闹得大,也解决的快,害死她孩子的谢胥很快就会受到她应得的惩罚,她本应该开怀起来,可她还是没办法从伤心当中走出来。
可就是因为对于萧明漪来说,一切都太快了,所以萧明漪到现在对自己孩子没了这件事情还是感到很恍惚。凶手很快就会得到惩罚,她自己也没有什么目标了。
本来么,如果谢胥一直没有受到惩罚,萧明漪为了给自己的孩子讨一个公道,说不准就会因此而打起精神。可现在这些又不需要她操心,所以她自然而然地就会想起那个死去的孩子。
高澄已经告诉她了,那孩子的遗体被不知道什么人给劫走了,几家人找到现在都没有线索。
萧明漪就想,那孩子还那么小,就这样被不知道什么人带走了,他们一定不会对他好,他会不会很害怕?
人没了之后会不会有害怕的感觉,谁也不知道。但在萧明漪心里,她却觉得,那孩子一定会害怕的,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不好,是她失职。
所以萧明漪因着这种内疚,以及失去孩子的悲伤,很长时间都坐在窗边,一句话都不说,即使是高澄来,也没有什么用处。
高澄自己也知道,那是一段自己没有参与的生活,他说什么,萧明漪大概都是不会听的。所以现在,他愿意给她时间,也愿意给她空间,叫她自己一个人好好静静。
他当然想帮她,想劝她从那些事情中走出来,他对于萧明漪来说,是竹马,是刚刚成亲的丈夫,可有些事情,可能只有血脉相连的人才能有法子做到。
所以他留萧昀漱与萧明漪独处,自己和徐霁到书房下棋去了。
萧昀漱进门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阿姐,直愣愣地往窗子外头看,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萧昀漱是真的很心疼自己的阿姐。她本来该是天之娇女,应该有着最一帆风顺的人生,有着爱她她也爱的郎君,也一定会有一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
可是她的阿姐,现在却只能这样呆滞地看着窗外了。听阿澄哥哥说,阿姐已经这样许多天了,就坐在窗边发呆,话都不怎么说。
这是真正的心如死灰,当初她嫁给谢育之前,都没有过这样的神情,可是现在的阿姐却露出了这样的神情,这叫萧昀漱怎么不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