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宋茂兵书读的扎实,武功也练的扎实,可做元帅,不是这些做好就行了的。
有的时候,读几百本兵书也及不上一场战事更能教会一个军人。
所以这个时候,谢育才是最合适的人选,不管他之前做错了什么,他的这个军事才华,是决不可以被埋没的。
若是说谢育现在正在丁忧,不能出征,难道宋茂不是在丁忧吗?
他丁的还是大忧,从阿翁到父亲到叔伯到兄长,这些都不算丁忧吗?
圣人这是在针对宋家啊。
回到宋家之后,宋芃就和她的母亲与婶婶们哭做了一团。
宋芃的母亲申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见着女儿,更是哭的不能自已。
因着宋芃的父亲宋钊,也死在了这一场战役中。
连尸骨都不知道在哪里。
之前战亡的叔伯们,至少还有阿翁他们帮着收尸。
可如今连阿翁他们都战死在沙场上了,又有谁能带着他们的尸骨回到故乡呢?
宋芃一边哭一边问祖母去哪里了,因为她记得,在徐国公府给办满月酒的时候,丁老夫人曾在那日担心成那个样子,却不敢在晚辈面前泄露半分伤心。
她的婶婶们说,丁老夫人回房之后就再没有出来,她们怕打扰到丁老夫人也就一直没有敢去问她。
宋芃听了,便要去寻丁老夫人,宋茂跟着她一道。
她实在是担心阿媪,一个人在屋里哭也没人安慰,这可怎生是好。
可当她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的时候,宋芃就有些紧张起来了。
“阿茂,阿媪真的一直没有出门吗?”宋芃问道。
宋茂是很关心丁老夫人的,所以他也很确定丁老夫人今日是没有出过房门的。
宋芃心里一慌,便伸手推了门。
门是从里头反锁了的,宋芃心里更慌了,她和宋茂对视了一眼,就打算将门撞开。
盛鹏站在一边,将宋芃拉到自己身后,由他和宋茂来撞。
他一个男儿郎站在这里,这种活儿总不能叫自己的娘子来做。
撞开后,盛鹏趴在了地上,抬头只看见了一抹丁香色的裙角。
再往上看,竟然是吊起来的丁老夫人。
盛鹏和宋茂连忙把丁老夫人放了下来,一边的宋芃脸早就白了。
盛鹏伸出手探了探宋老夫人的颈侧,那里早已经不跳了,甚至身子都已经有些发凉了。
明明是春日的天,盛鹏却无端地生出了一点儿凉意。
宋芃脑子一懵,人就要往下倒,还好盛鹏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她。
宋茂也是有些脚软,还是盛鹏剩了些理智,道:“先将阿媪扶到床上,然后再去叫婶婶们过来。”
宋茂早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说不出话来,他听了盛鹏的话只能照做,自己是半点儿主张都没有了。
宋家众人涌进来之后,看见丁老夫人的尸身又是一阵哭嚎。
丁老夫人是她们的主心骨啊,丁老夫人没了,她们这一大家子女眷可如何是好啊。
她们早些时候就应该发现不对的,老将军没了,老夫人怎的会那么平静呢?
想必是那个时候就有了这样的决断了吧!
若她们早点意识到不对,事情也未必会发展到这一步啊!
宋茂的妻子曾氏因着有孕,没有挤到婶婶们里头,所以她也就看见了放在桌边的一封信。
那是丁老夫人留给宋家上下的信。
那是一封绝笔信。
丁老夫人这一自缢,不仅仅是为了追随宋老将军而去,更重要的是,她是要死谏。
她想用她的命,去劝圣人收回成命。
这不仅仅是因为宋茂是她的小孙子,是宋家唯一一个还能主事的男丁。
也不仅仅是因为他才成婚没多久,妻子也才有了身孕。
更重要的是,宋茂他根本撑不起这样一场战事。
她自己的孙子她自己知道,因着阿茂岁数尚小,他根本就没怎么在战场上呆过,他根本就不具备撑得起一场大战的能力。
他自己死了是小,辱没宋家名声也是小,耽误云州战事,那才是真正的大。
谢育是个最合适的人选,圣人因为他丁忧所以不任用他,那阿茂现下,本也是处于丁忧。
家里头的男丁都死了个七零八落,圣人不叫宋茂在家丁忧,若说是因为那些个儿郎是为国而死,所以宋茂不必拘于此,那她的死可不是为了国家,宋茂总该给她守孝。
这一招的确会逼的圣人不得不改变主意,可是代价却太高。
一屋子的女眷听了这丁老夫人的遗书,各个都掩面而泣。
宋茂听了也在心中骂自己,若是自己争气一些,但凡自己争气一些,阿媪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说完这些个正事儿之后,丁老夫人还在信中嘱托后辈,应该怎么处理她的后事。
她说,不必做什么风光大葬了,直接烧了,将骨灰置于瓷盒中即可。
若是宋老将军的尸首能找到,便将自己与他合葬,到时候就做个丁香色衣裙的衣冠冢。
若是找不到,便将她的骨灰扬于平云关外,存于天地之间。
她总要与他一道的,生生世世都要与他一道的。
丁香色的衣裙,原是她当年,第一次见宋老将军时穿的衣裙。
那个时候,宋老将军说,她穿丁香色最好看。
而丁老夫人,单名一个襄。
其实丁老夫人一直都不晓得,她以为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是第一次见面,宋老将军早就见过她。
也早就心悦于她。
所以他一开始就知道她叫丁襄。
所以他才故意说她穿丁香色好看。
这件事宋老将军年轻的时候不好意思说,到老了却又无从提起,所以丁老夫人一直都是不知道的。
到死了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