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想,他这辈子最大的目标已经完成,也已经为自己的母亲找到了真相,再没有什么奋斗的目标了。
他最心爱的女郎已经离开了他,他也再没什么指望了。
赵王后来不是没有去过全道观,他其实去偷偷看过盛鹊很多回,盼着她能想通,盼着她能回建康城。
可是她一直在道观中,他就没有能将她追回来的可能。
这些日子,他观察了这样久,终于明白盛鹊是下定了决心,永不会回头了。
他最大的目标已经完成,心爱之人又不在身边,赵王觉得这世间早已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其实,经历了这一段时间,赵王已经想好了,再过些日子他便去鸡鸣寺中剃度。
他已经没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了,不如静静心,求一个好来生。
这算是给他的父皇祈福,也算是要了此残生。
而后便是太子。
太子是皇帝一手带大的,该说的话他其实早已经对他说了。
太子这个儿子心性、手段都非同一般,抛开他的偏爱,其实太子也是最适合做皇帝的人。
太子能忍耐,能蛰伏,与徐家的暗中联系在早些年的时候连他都没发现。
那个时候这孩子才几岁,就已经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玩灯下黑了。
这孩子有手段,有智谋,这些日子的监国,他也做得很好。
朝堂之上,其实他也没有什么需要嘱托太子的了。
文官武官的配置,他也已经给太子留好了。
而这些人其实早就为太子所用了,所以这些他都不必担心。
皇帝只担心这一对小夫妻。
他年轻时候走过弯路,弯了之后就再没能够回到原处。
他只希望自己的儿子不要重走自己的老路,如果他真的很喜欢那个匈奴女郎,就要好好对待她,不要伤了人家的心。
人的心在很多时候是很脆弱的,打碎了,想再黏回来,就不容易了。
而太子则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太子妃。
因着早就听闻过宫中旧事,所以他也并不打算在宫中纳其他的妃子了,后宫的妃嫔越少,问题也就会越少。
他的母妃,就是死在这些后宫争斗当中,他在这上头吃的苦太多了。
他不能叫自己心上的姑娘走了自己母妃的老路,也不能让自己像自己的父皇一样,大半生都活在意难平中。
更何况他的太子妃是个匈奴姑娘,天真自然又坦荡,叫她去宫斗,她也是做不成的。
太子明白这些道理,自然他也就会提前规避,不让自己的太子妃伤心。
皇帝看着太子和太子妃这一对璧人,心里有了数,像是得到了某种安慰,对他二人道了一句:“好好的。”
好好什么,太子和太子妃心里也已经都明白了。
再往后,是庆安公主高泌。
这是他和萧颐唯一的孩子,是他的嫡公主。
对着这个孩子,皇帝是有难得的父爱的。
这父爱不源于对她母亲的宠爱,而是单纯地对这个孩子有爱。
皇帝从来没拿高泌作为筹码去换取什么,将她嫁给萧映淮,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自己欢喜,并不是他要用高泌去拉拢萧家。
如果高泌不欢喜萧映淮,皇帝也会遵从她的心意,让她嫁给她欢喜的人。
对于这个女儿,皇帝作为阿爷的确是问心无愧的。
看着这女儿如今有了自己的孩子,有了自己的家庭,他看着也是高兴的。
对高泌,皇帝倒没什么好嘱托的,他只对着跟着来的萧映淮道,让他务必好好对待高泌,若有半点儿对不起她的,就让太子治他的罪。
高泌看着皇帝,眼泪止不住的流。
萧映淮应诺,同时又揽住高泌,给她擦眼泪。
看着萧映淮的动作,皇帝心里也算是放下心来。
最后,他看向形容憔悴的成安公主高浅。
高浅这孩子,从前是个最恣意的,这些日子因着她母妃的事情,整个人都脱了形。
她在那件事上着实无辜,然而还是被牵连了。
对着这孩子,皇帝也只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高浅欢喜阮衡多年爱而不得的事情,皇帝也知道,可人这一生总会有些拼尽全力也没有办法得到的东西,比如不爱自己的人的心。
现在她也有了自己的家,听说那朱家郎君是个和善的,没有因为盛氏的事情故意难为高浅,也算是有个好结果了。
皇帝忽然觉得有些疲惫,呼吸也渐渐弱了下来,好像身子也沉重的不得了,再也动弹不了了。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皇帝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海棠园,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徐容。
她就站在那里,对着他微微一笑,天地仿佛都亮了起来。
众人原本是等着皇帝再对高浅说些什么的,可等了许久,也没听到声音。
当太子再看着皇帝的时候,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太子忍着悲痛,终于向外喊了一声:“圣人驾崩。”
驾崩只是一瞬间的事,之后的繁琐礼仪却是一串又一串的,压的整个皇宫中都像是有乌云笼罩一般。
处理完这一切之后,新任的皇帝高渝也终于能够喘一口气了。
缓下来之后,新帝又想起自己送父皇入皇陵那日所看到的一切。
再没有什么比送父皇入皇陵的那一天所看到的景象更加令他震惊的了。
他发现他父皇的皇陵中已经有了一具棺材。
新帝不知道这棺材里装的是什么人,直到一直跟着他父皇的大太监吴德喜告诉他,这棺材中的人是谁。
吴德喜告诉他,那棺材里装的是他的母妃,从前的徐贵妃。
新帝当场就震惊了。
徐贵妃自缢的时候,新帝还不过是襁褓中的婴儿,自然对他的母妃没有任何印象。
他是知道的,当初母妃被认定为谋害先皇后的凶手之后就被夺去封号驱逐出族,最后还被丢进乱葬岗,连尸首都找不到。
他千算万算也没料到,之所以没有人能够找到他母妃的尸首,完全是因为他的父皇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他的母妃扔在那个地方。
他的父皇从一开始就没有怀疑过他的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