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里的最后一个骨牌搭好,谢如鹤伸手把轮椅拉了过来,利用手上的力道,双手搭在扶手上,咬着牙使劲,试图坐回轮椅上。
方文承的脚步动了动,却还是没有上前帮忙。
因为他知道,谢如鹤并不需要。
过了好一阵,谢如鹤坐到了轮椅上,额间冒出一层细汗。
看到他这个模样,方文承犹豫几秒,硬着头皮提醒他:“少爷。你今天的复健还没做,康复医师已经过来了。”
谢如鹤沉默着,没发脾气,指尖在扶手上敲打,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弹奏什么调子。他的情绪似乎不太好,声音也显得低落。
“做了有用吗?”
他总会突然有这样的情绪。
会觉得没有希望,很多事情做了也是无用功,觉得没有什么是值得他奋身去做的。只想直接放弃,堕落地过完这一生,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肯定有用。而且不做的话,这才是完全没希望。你的肌肉会萎缩的。”方文承认真地劝,“就算只有分毫的希望,也希望你不要放弃。”
良久后,谢如鹤说:“知道了。”
方文承松了口气:“那我去让医师准备一下。”
走之前,方文承重新帮谢如鹤开了音响。
空旷的房间里重新响起那响亮的摇滚乐,鼓膜震动,震得人发麻。谢如鹤垂下眼,看着自己的腿,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谢如鹤像是想到了什么,无声地喊了一声“书念”,而后失神般地说了一句话。
轻轻的,像是要化在空气之中。
“我不想当瘸子。”
-
书念又过上了棚虫的日子。每天醒来就往各个录音棚跑,直到晚上十二点才出棚,回家洗了澡就直接睡了。
日复一日,都是这样的生活。
邓清玉曾试探性地问她要不要换个工作试试。
书念没有考虑分毫,直接就拒绝了。
她觉得,活着就得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她喜欢配音,喜欢这个职业,喜欢呆在录音棚里的感觉,喜欢用声音去塑造一个角色,喜欢声音给她带来的魅力。
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
这样活着,这漫长的人生,似乎就不会那么难熬了。
转眼间,十一月也走到了末端。
书念近期没有工作,想到旺季快来了,她干脆给自己放了一天的假,没有去录音棚。恰是周四,她提前跟医生王玥把治疗时间提到了上午。
治疗的过程中,大多数时间都是书念在说话,王玥起一个引导的作用。
结束后,王玥给书念做了各方面的检查,翻了翻手中的纸张。
“书念,根据你的症状自评量表,你的各项指标都达到正常范围。而且你现在情绪都能很好的把控,对你日常的生活并没有大的影响。”
书念看着她,像个乖巧的等待夸奖的小孩。
王玥的声音很温柔:“我觉得可以将治疗周期拉长了,下一次回访在一个月之后,你觉得可以吗?”
是在向完全好转的趋势走。
书念的心情好了起来,连忙点头:“可以。”
半晌后,书念跟王玥道了别,出了科室。她坐着扶手电梯下楼,下到三楼。正想拐个弯,继续往下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喊住她。
“书念?”
闻声,书念下意识回头看。
男人的身材高高大大,左臂的袖子被拉至手肘,裸露出来的小半截被缠上了纱布,看上去是受了伤。比起上一次见面,他看起来更邋遢了些,似是刚出任务回来。
书念停在原地,看了一眼他手上的伤口。
“贺警官,你受伤了?”
贺佑挑眉,低眼扫了下手臂,对这种像被蚊子咬了一下的伤口没多在意。他散漫地勾着唇,毫无正形:“心疼啊?”
书念习惯了他这副模样,但也还是摇了摇头。
“注意安全。”
贺佑向来大大咧咧,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轻嗤了声:“这点伤口有什么好注意的,多来几刀我都当给我挠痒痒了。”
书念的眼睛瞪大了些,诧异道:“你觉得被捅了一刀就像被挠一下痒吗?”
贺佑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书念不太理解:“那你为什么要来医院?”
“……”
贺佑被她噎得顿时说不出话。他看着她,模样难以言喻。良久,他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些什么。
下一刻,书念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收回视线,垂眼一看。
是李庆打来的。
深黑色的发,同样色调的眼。蓝白条纹的校服,洗得发白的运动鞋。身姿挺拔。不爱说话,不爱笑。
阴沉得让人不敢接近。
永远独来独往,永远孑然一身。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而刚刚的那个男人。
清冷的神态,身着黑色风衣。明明因为坐轮椅的关系比人矮了一大截,却仍然目空一切。五官比少年时期长开了些,硬朗分明。
熟悉感扑面而来。
书念吸了吸鼻子。
她没有恶意,也没有想要套近乎的意思。只是看他好像独自一人在这里等了很久,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接他。而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还……坐轮椅了。
所以只是想跟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