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废弃工厂的某个办公室桌子底下，借着月色，他摆弄了一阵刚拿到手的耳机，虽然不会使用，但终究成功把声音弄响了起来。

他带上耳机，听着里面舒柔的女人歌声，忽而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每个人都有名字，而他没有。

叫什么好呢？

这一晚上他想了很久很久，起了一个又一个，又总是觉得自己起的不好，于是便抄袭曾经听来的跟它差不多大小的孩童名字。

“秦……阳……”他龇着一口渗人的尖牙笑起来，很满意。

他有名字了，人就该有名字。

秦阳拗口地一遍遍叫自己的名字，直到能顺口地把名字说出来，他口齿不清，没人教过他说话，也不会识文断字。

次日清早，天色晴朗，郊外的小树林里空气清新，充满泥土山野的芬芳。

他仔仔细细地把塑料袋里从垃圾堆里找到的衣服拿出来穿好，隐藏住自己的尾巴。拿上耳机和口罩，去往幸存城片区里一家专门卖这东西的店铺。

他生活经验丰富，自己若是不穿戴整齐的话，进入人口区会被那些多管闲事的人问东问西或者直接带去一个奇怪的满是戴着大檐帽的场所。

秦阳基本上没和陌生人说过话，尽管能听懂别人说什么，但自己的嘴巴很是不利索。他索性把自己当成哑巴，不再回答旁人的问话。

今天的任务除了必须找食物填饱肚皮，还得搬家去新住处，那个离人口区不太远并且可以遮风挡雨的偏僻废弃工厂。

昨晚儿，他拿走女人的音乐耳机当然不是为了听里面的声音，而是用来当二手货卖了换钱的。

现在是秋天，就快要入冬了。

每年的冬季都是他最难熬的时光，倒不是怕天寒地冻，只是片区很多人会离开，食物来源自然就少了。

除了抢和吃别人剩下的食物，他平时还会学那些街头老头老太太拿着比他人还大两倍的麻袋去街边拾捡诸如塑料瓶、玻璃瓶、易拉罐之类的垃圾。

在冬季抢不到和偷不到食物的时候，他会把这些垃圾赚来的钱储存起来用以过冬，虽然会有三四个月吃不饱，但总归是能熬到春暖花开的。

如果运气够好碰到流浪狗，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这些是免费的食物。

来的时候较早，蓝星电子店铺刚刚开门营业，里面女销售员正缩在玻璃柜后面吃包子豆浆，看到带着口罩的小身影进来，顿时笑了。

“小朋友，又捡到什么好东西啦？”

这是秦阳第三次来这家店卖电子设备，眼前这个女人请他吃过一顿包子，人非常的好。

“这个，钱？”他把耳机轻轻放在玻璃面上。

“呦，量子通频的呢，蛮新的。”女销售员知道这小孩口齿不清，把自己还没吃完的两个菜包子推过去：“给你的，吃吧。”

“谢……谢姐。”秦阳把缩在袖子里的手拿起包子，掀起口罩低头吃起来，不让自己的一口鲨鱼尖牙被看见。

“这通讯机给你两百七十块，怎么样？”

秦阳三俩口吃完包子，把口罩重新遮住，抬起头干巴巴地道：“好。”

“这不是偷来的吧？”女销售员笑着打趣一句。

“不……不是，捡的。”秦阳结结巴巴地应道，他的确没偷，是光明正大捡的。

“好了好了，姐就和你开个玩笑，给你钱。”

秦阳小心翼翼地把钱折叠收进内衣的口袋里，这些钱可是他留着过冬的，可不能丢了。

就在他离开电器店不多会儿，一个长发西装女人走进店里问有没有最新的运动通讯音乐耳机，女销售员满脸堆笑地介绍刚收的八成新二手货。

当西装女人看到这款二手货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忙追问这耳机是哪儿来的。

“从别人手里收的。”

“哪个，是不是个孩子？”

女店员吓一跳，以为这耳机真是赃物，忙解释道：“他说他是捡来的，不是偷的啊，那孩子看着挺乖的。”

“不是，我问你那孩子人呢？”

“刚走没多会儿，出门往右边去了……哎哎，耳机还买不买，我再给你打个折。”

“给我留着，等会再来买。”西装女人急匆匆地跑出门，往右而去，跑了会儿又返回店里询问那孩子的衣着服饰和模样。

片区街道上，一家幼儿园前，秦阳站在树旁羡慕地远远望着车来车往接送孩子上学的一家家人。

看到学校关上大门，他才静悄悄地离开。

昨晚儿在夜市里收集的食物丰盛，还有一窝流浪狗没吃光，他今天的饭已是解决，白天没什么事就瞎溜达，晚上才会再去夜市寻觅吃的。

白天他不会学那些老头老太太一样，拿着麻袋捡垃圾，一是没有多少垃圾，二个是别人总会过来问东问西。

比如“小朋友你怎么出来捡瓶子”“你爸爸妈妈呢”之类的问话，更麻烦的，是会招惹到一些戴着大檐帽穿深蓝色制服的人。

所以，他在同一个片区生活是不会太久的，基本上每隔三四个月就得换个陌生的新地方。

他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方式，就比如上午，他会在快到中午的时候去那些早点摊贩处，默不作声地帮忙清理垃圾和打扫卫生。

如果运气好，主人家会给他东西吃。

当然，他也不是每天都这样做，今天食物充足，他会干点别的事，比如站在电器店外看屏幕上的动画片。

或许是太投入的关系，放松了警惕，肩头忽而被人拍了下，吓得他窜出去四五米远。回头看，却是昨晚儿搭救的那个夜跑女人。

女人也没料到这孩子反应这么强烈，歉意道：“对不起啊小朋友，那个请问昨晚上是你砸石头救的我吧？”

秦阳扭头望望附近有没有戴着大檐帽的人，然后再望向女人几眼，转身欲走。

“哎，等等小朋友，你不上学的吗？你家里人呢？”

听到这熟悉的问话，秦阳没有回应，迈开腿跑起来，很快就把女人甩在身后很远。不过他思索会儿，又自动跑回去了。

“你别怕啊，我就是问问，想谢谢你的。”女人见这小孩去而复返，尽量保持温柔神色。

秦阳指着旁边的一家面馆，目光绽绽，一字一字地道：“我，饿。”

“啊？”女人反应过来，不由得笑起来：“那我请你吃东西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