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看着哈宝音,只觉她就是个被娇纵着惯大的南蛮公主,草原上豁达开朗的性子尽显现在她身上。
或许谁都不会想到,阴暗与悲伤,会与这个女孩子挂上钩。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不过就是个无忧无虑什么都不懂的公主?”
哈宝音瞧见李沉兰吃惊的表情,自然就明白了她心里想着什么。这样的表情,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了。
“那是因为我得装成那样,所有人都以为母后是南蛮上最高贵的女人,没有人会想到她光华的背后,是多么的破碎不堪。
我第一次见父王打母后的时候不过六岁,那绝不是他第一次打人了。那个鞭子上面带着倒钩刺,有时候还沾着盐水。是不是很像你们中原的酷刑?”
说到此哈宝音苦笑起来,或者说她一直都在苦笑,只是这一次因着细细的回想,眼中泛起了泪光。
李沉兰自问自己再苦至少童年时光是光明幸福的,看着哈宝音那样子,心里何止一个可怜能表示?而事情已经发生了,李沉兰所能做的也就只是将手覆在她的手上,试图将手心真挚的余温,传递进哈宝音的内心。
“父王就那么打她,可她一句话都不说,明明很疼却连惨叫都不会。那时候我害怕极了,父王一直边打边骂逼着她叫出声求他,好像这样那个畜生才会好受些。
由于害怕,我躲在外面发出了声音,自然也就被武艺高强的父王听到了,母后害怕他牵连到我,在他回头往我这边看的时候终于发出了哭天抢地的惨叫,换来的除了更猛烈的抽打外,只有那畜生放肆开怀的笑。”
不知为何哈宝音说到这身子突然一抖,就像当年的那一幕又一次重现在她眼前。
“宝音……都过去了。”李沉兰柔声的劝着。
可换来却是哈宝音面带惊恐的泪花,她哭的越发激烈已经开始抽起来了,李沉兰向前倾了倾身子,一把将这脆弱的女人拥在怀中。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宝音宝音,在我们那里的话是福气,可我从知道母后被打之后,再也没觉得福气围着我。
后来……”
李沉兰就这么在哈宝音屋里做了一下午,听着这可悲的女子诉说了自己前半生的悲哀。
哈柯耶在知道自己父王对母后是一种怎样的态度之后,也渐渐的对那可怜的女人轻蔑起来。
时常哈柯耶自己心情不好也会冲到王后的宫里,大骂王后是个贱人或是随意抄起手边的东西肆意责打她。
“母后的身上永远都是伤痕,轻者是青一块紫一块,重一点的就是大量血淋淋的伤口。”
哈宝音说这话是已经哭的不成样子,她可怜自己的母亲却也恐惧着。她害怕自己以后会像自己的母亲一样,过着人前风光人后生不如死的日子。而这样的恐惧,在南蛮王后自尽的那日,爆发到了极致。
“那天我回去,照常给母后上药却发现她除了脸上被扇了几耳光,身上没有新伤。我正心里窃喜,以为母后以后的日子会渐渐好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她疯狂的那水冲着自己的身子。她说神明赐给她的恩德玷污了自己,她将再也看不见太阳了。
我不明白当时母后的意思,母后自打被父皇和兄长欺辱后神智就有些不正常。我原本没往心里去,直到第二天,她死了。”
一把利刃直直插进她的心脏,人是要多大的悲哀和对死的向往,才会选择这样的死亡方式。
“也直到我给她收拾遗物的时候,才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南蛮王后给自己的女儿留了一封信,一封将自己的脏垢公之于世的信。而所求,不过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不走自己的老路。
“那封信里清清楚楚的告诉我,我那畜生兄长在那日喝醉酒后玷污了自己的母亲。母后拼命的求他,可他像是发了疯了狼,眼里除了房事看不见任何东西。
而母后在死前替我铺好了路,她用自己残破不堪的身子买通了一个医师。她让我在她的悼念意识上发疯,那个医师会告诉他们我的神经受到了自己,已经与十一二岁的孩子无异了。
也只有这样,我那两个畜生亲人才不会对我有什么念头,毕竟人一旦把自己降到了最底层,一切就会平顺许多。”
好在那位可怜的母亲办法确实奏效,哈宝音装傻的第二年就收到了全族人的喜爱。没有人不疼爱这个“傻孩子”,也正是如此,那两人才无从下手生怕别人发现端倪。
而哈宝音之所以一开始想嫁给尹忱,是因为她自认为尹忱是这世界上最为高权重的人,嫁给了他,不仅会离南蛮很远,也不会再活的那么累。
可她没想到尹忱并没有答应和亲,甚至当众拒绝了自己。
而接下来的一切,大家就都知道了。
尹璟雅与尹诠互为勾结,在以哈宝音的姻亲为由有了南蛮的势利。
造反抄家,落为京中阶下囚。
一切像是遇到之中,又像是意料之外。
至少曾经的哈宝音,真真正正的爱过成王尹诠。
直到回到了俪兰殿,李沉兰都还沉浸在哈宝音的悲伤里。
或许也直到现在为止,李沉兰才明白老人们常说的那句话。有些悲伤,哪怕没能亲身经历也依旧觉得痛苦不堪……
养心殿内,尹忱还是收到了李沉兰派人去查李明锦的消息。
他很清楚的记得自己当初借口说过所谓的真相,显然李沉兰并不相信。
“皇上,若竹姑姑来了。”
太后身边的若竹?自打太后死后她就一直呆在佛堂念佛,替太后超度,如今怎么倒找上门来了?
“姑姑怎么来了,是不是皇额娘生前还留有什么遗嘱?”
若竹点点头,但却没有立刻开口告知,而是环顾了周围甚至连暗处的梁上都没有放过。这意思很明确,接下来的话不仅宫人不能听到,连带着尹忱的暗卫都不能染指。
尹忱挥了挥手,待周遭只剩下二人时,若竹才缓缓开了口。
“太后临终遗诏,他日兰妃娘娘但凡怀了身子,皇上都要毫不犹豫的打掉。”
言简意赅,尹忱盯着若竹长久都没有说话。
“姑姑知道,朕向来不喜欢别人染指朕后宫之事。”
“皇上也应该知道,这是您一早就答应好太后的,更何况太后不是别人,一切都是为了大齐。”
若竹丝毫不让,若算起来他尹忱还是若竹一手带大的主子呢。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皇额娘当年想着处理了盛平,不也是精心布局良久才找到了个什么所谓的江湖算子?”
实际上尹忱自己心里都清楚,李沉兰这个孩子留不得。太医只说月份太小还看不出什么,只是却也承认了民间的俗话有着一定道理,比如“酸儿辣女”。
可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总之他好像不太想立刻动手。
“皇上自己心里也清楚,只是看您想不想。”
“你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