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篷是带有兜帽——以及魔法的,因为国王一穿上它,就觉得一阵温热,就像是被阳光照耀着的那样舒服,然后他佩戴的首饰都不太像是他的,维萨里和米莱狄也都换上了长袍。
路易一直在想,里世界是在什么地方,或者说,曼奇尼家族所在的里世界在什么地方,但他一离开舱房,就马上知道了——那是一座岛屿。
一座巨大的岛屿。
毫无疑问,随着科学的进步,人类的足迹与目光所能到达的地方愈来愈多,而一日比一日精密的检测手段也总是会让那些被隐蔽起来的地方无所遁形,相比起陆地,洒落在海洋中的岛屿显然更安全,里世界为何如此窘迫也可以理解了,就算是陆地,也有无法承载太多人口的时候,更别说是岛屿了。
而里世界能够保持一个长久的凝固状态也很寻常了,别说有魔法,就算没有魔法,有许多岛屿也是原始和封闭的。
一座中等大小的岛屿就可以容纳五万人左右,如果从梅林时代(即亚瑟王时代,公元五百年)开始计算,巫师们进入里世界已经有一千年,就算当初只有几百人,到现在也已经变成了一个可观的数字,而且还不断有表世界的巫师加入进来,也难怪那些巫师的大家族会对如瓦罗.维萨里这样的巫师毫不在意,甚至视作工具牲畜,在人口基数大到一定程度,就算只在大家族的原本人口中选择,那么优秀的人也一定相当可观,既然如此,,曼奇尼家族的旁系一定会更加嫉恨维萨里,因为他无形中夺走了一个重要的职位。
至于巫师们的基石……从主教先生还有玛利的叙述中,路易已经知道它类似于里世界的城墙,用于区隔表世界与里世界,巫师们需要凭证才能进入里世界,或是离开,但凡人无论如何也无法进入里世界。
”那么说,“米莱狄说:”巫师们畏惧的并不是教会喽。“
“你可以把巫师们想象成携带着火枪与火炮的军队,然后将凡人想象成一群只有木棍与石块的野蛮人。”路易说,“在军队与野蛮人的数量能保持在一个相应的比例时,野蛮人只有溃逃的份儿,但当野蛮人的数量压倒性地倾轧军队时,就算火炮与火枪也是无能为力的,因为它们终究是有限制的。”
“哦,“米莱狄说:我知道了。”
她用她那双总是波光氤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玛利,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们此时正站在一座似乎连通了天地的高大城墙前,它就是巫师们所说的基石——一块块巨大的白色方砖,带着暗沉的青色或是黑色的瘢痕,玛利一靠近,在这些方砖上就浮现出了一张张神色各异,身份性别与年龄都不同的面孔,他们的眼睛起初都紧闭着,而后突然睁开,滴溜溜地转着。
“巫师!”一个女人的面孔率先叫道。
“巫师!”一个孩子的面孔叫道,他的声音尖利的就像是一柄匕首。
“巫师!”一个老人叫道,他声音嘶哑而且混沌。
“巫师!巫师!巫师!”他们一起大叫着,城墙都在簌簌震动。
玛利伸出一只手,直接没入城墙之中,而后她回转身望着路易,眼中满是担忧,“之后你会见到一个甬道,”她说:“然后就往前走,但在甬道里,会有阴尸和幽灵的守卫,虽然作为一个巫师,他们不会伤害你,”她着重念出了巫师这个单词,“你要走七十七步,就能走出甬道,在甬道的尽头,有两只蝎尾狮和他们的主人监视往来的人。”
“你们不能和我们一起走吗?”米莱狄问。
“不能,”维萨里说,“即便彼此紧握着手,也无法看见,听见与感觉到对方.”这点他是知道的,他将来自于科隆纳家族的纹章死死地握在手里,作为从曼奇尼家族逃亡出去的巫师,瓦罗.维萨里原先的通行凭证已经被曼奇尼家族作废,他也不想再次引起曼奇尼家族的注意,幸而罗马的科隆纳家族十分大方——也许是因为主教先生给出的回报极其慷慨——一个大主教的位置与两个修道院,他们不但借出了幺子的身份,还借出了所有与之有关的东西,包括科隆纳家族在里世界的地产与房契,这倒比什么都重要。
而且极其奇妙的,那位科隆纳幺子的外貌与国王有着几分相似,而且虽然他被确认为是个巫师,但鉴于科隆纳家族的权势,他甚至没有离开罗马,而是在一个偏僻但舒适的地方与自己的巫师导师愉快度日。
“我等你。”玛利走回来,吻了吻路易的脸:“七十七步,别忘了。”
瓦罗.维萨里迟疑了一会,才来到国王身边,给了他几瓶药水和一柄银匕首:“这些是用来驱除阴尸的,殿下,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别担心,我和玛利会立即折返——关键是别畏惧,那些东西和鬣狗一样,人类的恐惧会激发他们的暴虐之心。”
接下来进入城墙的是米莱狄,她也是第一次进入里世界,国王看得出她极其激动,剧烈的情绪掩过了她的恐惧——毫无疑问,任何一个没有亲自经历过的人,都会对那些可怕的头颅产生畏惧,而且要一个人独自走过满是怪物的黑暗甬道……
之后才是路易,维萨里会在外面等待直到三个七十七步之后,确定国王已经安然抵达,他才会进入甬道。
要说畏惧吗?
路易还不至于屈服在那些扭曲的面孔,被赤色火焰卷燎的黑色甬道,与青灰色的阴尸和半透明的灵魂之下,他在很早之前,在另一个世区间就已经见过和经历过这个时代的人们所不曾听到见过甚至理解的无数场景,这种场面或许会让一个普通的凡人以为自己活生生地下了地狱,但对于他来说,更像是一个逼真的幻境,一个游戏。
或者说,他或许也有恐惧,但就和米莱狄那样,更多的是愤怒。
也许您们还记得,路易在进入甬道之前,看到的是白色石砖上一张张神态各异,年龄不一的面孔,如果说这些就是玛利所说的基石,那么也就是说,这些被做成基石的人里甚至包括几岁的孩子,若只是一两个,他还能解释说,或许有些孩子天生邪恶,但这些稚嫩而又狰狞的面孔只一眼他就看到了十几个。
而在甬道里,在那些晃动的阴尸与幽魂中,女性和孩子的比例也不低。
这说明了什么?
里世界的法律,或说权势的力量只怕要比表世界有威胁与残酷的多,至少路易所能对隆格维尔公爵夫人做出的最严厉的判决也不过是把她驱出宫廷,她今后也能如蒙庞西埃女公爵那样得到赦免,她的儿子一样可以继承隆格维尔公爵的爵位,不会被剥夺领地或是被投入监牢,遑论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