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五十年前,西班牙王室要支付这笔嫁妆简直轻而易举,但1588年的时候,西班牙人的无敌舰队之说就被英国海军无情地打破,1623年的时候,西班牙就失去了独占美洲的局面,1640年,加泰罗尼亚人的叛乱令得国王如鲠在喉,同年十二月,葡萄牙也成功地从西班牙王国独立了出来,1642年,他们又被荷兰人打败,48年的时候,更是不得已地承认了荷兰独立,从而丧失了陆地上的优势地位。
在法国内战的时候,西班牙人乘火打劫,收复了那不勒斯与加泰罗尼亚(法国控制地区),但又被蒂雷纳子爵在前不久的沙丘战役(敦刻尔克)中击败,不得不退出尼德兰地区,而马扎然主教先生竭尽全力地在离世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迫使西班牙人割让出了鲁西永、富瓦、阿图瓦与洛林等地(这些都是西班牙与法国之间的重要城市)给法国——虽然和约尚未签署,但西班牙大概拿不出反悔或是否认的勇气。
遑论之前为了三十年战争,西班牙政府一再扩军,已经破了一次产。
所以说,现在的西班牙王室内囊空空,但法国国王提出的要求并不过分,而在这个还以夸富来显示力量的时代,要腓力四世承认自己连五十万个罗马埃居也拿不出来更是不可能,他艰难地答应了这个条件,但要求延期或是分期支付,这点法国人倒是答应了。
不久之后特蕾莎就要在见证人的监督下放弃对西班牙王位的继承权——相对于侍女,她真不觉得使者或是画像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但近十年的相伴让她愿意纵容自己的朋友,她被好好地打扮了一番,而后来到谒见厅里,腓力四世与法国的使者均在场——法国的使者也是个令西班牙人又熟悉又尴尬的人物,是的,正是曾作为敌人,又作为盟友的孔代亲王,他的身边是风度翩翩的达达尼昂伯爵,孔代亲王神色肃穆,达达尼昂却微微含笑,不过两人都有着一张好容貌。
在两人之间,是覆盖着丝绒帷幔的巨大画像,画像的高度超过孔代亲王的头顶,在获得腓力四世的允许后,达达尼昂伯爵姿态优美地一下子掀起了幕布,让画像呈现在众人面前,特蕾莎还没来及仔细打量,就听到了身后侍女发出的轻微地抽气声。
她略微侧身让过过于刺目的阳光,走到侧面去细细端详,这副画像是路易为了这次“见面”而特意请人绘制的,画像上的人面容秀美,没有蓄留胡须,长而卷曲的金褐色头发整齐地分向两侧肩头,他的目光看向左侧,一手持着权杖,一手指向地面,披着白貂皮内里,紫蓝色底面绣银色百合的国王斗篷,里面是深色的紧身裤与乳白色的衬衫,他的双足一前一后地踏在蓝丝绒的脚垫上,和坐垫一样,脚垫上也有百合花的图样,在国王手指的方向是摆在桌面上的,一顶小巧华美的王冠,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看着那些西班牙人——尤其是那些摇着扇子的夫人们,达达尼昂伯爵与有荣焉,他可以向上帝发誓,在他见到的任何一个国王与公爵之中,没有谁能够比他国王更出色的容貌了,国王不但有着天主赐予的智慧与仁慈,还有着天使亲吻过的面庞,这点毋庸置疑——就连应该已经不那么在乎外表的腓力四世都不禁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来遮掩自己的不豫,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是,特蕾莎公主倒是很快就转开了目光,向她的父亲和国王屈了屈膝盖。
“好吧。”腓力四世说:“把这副画像送到公主的套房里去,这样你可以和你未来的丈夫更熟悉一些。”他温和地对特蕾莎说,特蕾莎沉默不语地接受了。
事实上,在这副画像前留恋不去的倒不是公主殿下,而是那些淘气的小侍女们,她们你推我挤的,吵吵嚷嚷地猜测这副画像到底美化了多少,毕竟此时的画像,尤其是这种用途的画像,有时候会让人觉得是送错了地方,要么就是搞错了人——有时候画师的奇妙手笔简直与几百年后的邪恶法术不相上下。
“你们觉得他会有那么高吗?”一个侍女兴致勃勃地问道。
“应该有,”另一个侍女说:“看他的腿!”
“虽然年轻但很健壮。”一个侍女说,引起了一阵暧昧的笑声。
“听说那位陛下很喜欢狩猎。”
“从画像上看倒不是很野蛮。”
“只要他的相貌有画像的一半那么好就行。”
特蕾莎听着外面的吱吱咕咕,用象牙柄的小裁纸刀轻巧地挑开了一封信上的蜂蜡,蜂蜡上是王冠、盾牌与百合花——这是一封来自于法国国王路易十四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