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如此严阵以待,自然是为了防备来自于佛兰德尔的黑巫师们,虽然法国国王御驾亲征已经有段时间,胜利的桂冠也触手可及,那些黑巫师却像是都被烧光了似的,一动不动,没有一点反应,他们攻占的城市里,巫师们也只找到了一些危险的残余——像是那副画像般的东西,它们固然令人恶心,但没有太大的杀伤力。加约拉岛的巫师们对此并不觉得安心——西班牙的黑巫师能够在宗教裁判所里的大力围剿中存活下来,可不是因为他们足够萌——他们不但邪恶,而且混乱,几乎个个都是疯子。
如果不是近几年来,加约拉岛的巫师们也时常出入宫廷,从他们不屑的凡人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他们甚至要劝说国王转回巴黎了,但他们现在也知道,不取到那缕金羊毛,国王,乃至整个法国为此付出的一切都算是白费了,甚至国王的荣光也会变得黯淡不少。
国王明白巫师们的想法,他暂时将这一切都放在了另外一个地方,他在距离军营还有一千尺的地方就受到了沃邦的热情迎接——也是为了避免国王被一些天晓得怎么会存在的傻瓜拦截,水泥浇筑的护墙和堡垒上燃起了火把,木质的栅栏被移开,巡逻队要么停在路边,向国王鞠躬行礼,要么转向远离……国王向那些被火光映红的面孔微微颔首行礼,帽子上的鸵鸟羽毛因此颤动不已,他偶尔会停下,询问一个军官的姓名,那个小伙子必然会激动到声音发颤。
“虽然我很想和我们的小伙子多说说话,”国王笑着说:“但我实在是饿极了,而且我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气——你们的晚餐应该已经在预备中了吧。”
“是的,陛下!”沃邦骄傲地说:“我在一个小时前就命令他们开始做饭了,现在应当已经一切就绪。”
“你们吃些什么?”国王看似随意地问道,:“可以加我一个吗?”
蒂雷纳子爵看了沃邦一眼,沃邦有短暂的犹豫,但他随即抬起了头:“万分荣幸,陛下!”
沃邦的大胆不是没有缘故的,在路易之前,军队的补给,尤其是针对士兵的,可不怎么像样,就如之前提到的,三十年战争的时候,欧罗巴的君王们的军队还以雇佣军为主,当然,别指望雇佣军们会有纪律或是道德,不,应该说,有这两样东西的雇佣军早就饿死了,因为雇佣军的雇主和将领总是以克扣他们的佣金和补给为乐,想要活下去,想要为自己谋得一丝生机,雇佣兵们就必须去劫掠,他们的食物衣服都是从途径、驻扎与攻占的乡村或是城市居民那里抢来的,有什么,他们就吃什么,行军的时候,他们会以肉干和饼干为食——没错,就是我们所熟知的那种饼干,只是作为军需的饼干只有最简单的雏形——不加酵母的面粉,加牛奶,或是加水烘烤两次,有可能的话加点糖或是盐。
在路易的军队里,也有饼干,而且新的单词也因此发明了出来,“烤过两次的面包”biscuit——法语的bis(再来一次)和cuit(烤),而且因为玉米的种植已成规模,里面毫不吝啬地加了糖和盐,不过这属于应急食品,士兵们就算分到了也会小心地收在行囊里,他们现在奢侈的一日三餐,有粥、面包,腌肉和奶酪。
面包和腌肉是中午时候才有的供给,现在是晚上,所以只有粥和奶酪,即便如此,对士兵们也算得上是一顿美餐——虽然说是粥,倒不如说是浓汤,里面有碾碎的胡萝卜,麦粒,豆子和小块的腌肉,在出锅前还放了牛油,热腾腾的,满满一木杯,配餐是烤土豆,烤土豆无需厨师忙碌,士兵们用刺刀穿过土豆,甚至无需清洗,直接放在篝火上烤,烤熟了就直接吃掉——只有一些士官会小心地剥掉土豆的皮,或是在烤之前放在水里过一过。
军官不和士兵们一起用餐,他们有自己的帐篷,餐点也要比士兵更丰富,更精致,沃邦将国王引入帐篷,国王用的也是他的银餐具——国王翻开一把叉子的背面,发现上面还刻印着小小的纹章,嗯,沃邦现在还没有自己的纹章——沃邦的祖父也曾经是个爵爷,有着自己的城堡,但因为长子继承法,只是次子的沃邦父亲只能远离故土,靠着自己的头脑与双手起家,沃邦能够成为军队里的尉官,也耗尽了家中的钱财——不过国王既然要用到沃邦,就不会对他毫不了解,这上面的纹章也不是沃邦所在的家族的,沃邦注意到国王的视线,“一份礼物。”他毫不羞惭地说,国王失笑,对于这位有着雄心壮志的年轻人来说,这可能只是一份微不足道的战利品罢了,他满不在乎地就拿来用了,在战场上。
国王不可能,就连蒂雷纳子爵和沃邦上尉也不可能和士兵们聚在一起吃喝,不过国王还是尝到了那份“粥汤”,让挑剔的人来尝,这份粥汤不但油腻,而且粗糙(里面的麦粒和豆子导致的),胡萝卜是国王要求放进去的,因为这时候的人们时常会因为缺乏维生素A而患上夜盲症,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士兵到了晚上就变成瞎子,但胡萝卜煮烂了之后,味道和触感还真是令人不敢恭维,偶尔能够吃到一点腌肉,但也和木屑差不多,还有的就是,同样出于国王的命令,这份粥汤里加了足够的盐,所以——很咸。
但这可以增长士兵们的力气,也是人们众口一致地称赞国王慷慨仁厚的缘故——法国自己也有盐的出产,主要在地中海一带与布列塔尼地区,所以盐的价格不如纯粹的内陆地区来得昂贵,但也不是寻常百姓家能够随意挥霍的,有些人家只在每天早上的第一餐加上多多的盐,因为接下来的一天,男人们都要去干活,没有盐就没有力气,到了晚上的一餐味道就变得寡淡起来了,但在国王的军队中,别说盐,他们甚至能够吃到糖。
国王在晚上用餐一向节制,沃邦上尉和蒂雷纳子爵倒是吃了好几盘子烤土豆,汤和奶酪,还有烤鹌鹑——十分新鲜,因为正是士兵们立起帐篷的时候抓到的,还有蛇,兔子和鼹鼠。
简单的用餐完毕之后,国王又去伤病营地去看了看,因为之前受伤的士兵都留在了里尔,所以这里的营帐还很空荡,只有一个被蛇咬了的士兵正在接受女巫的治疗——事实上他们进去的时候,治疗已经中断或是结束,让国王猜出来的是那个波西米亚女人的不安神情,还有床铺边一圈晶亮的盐——盐在军队中不算什么稀罕东西,但也不可能被随意浪费,但盐在巫术中有着无法取代的作用,主要就是去除邪恶与污秽,蛇毒也可以被视作一种污秽,用盐确实是一种好办法。
单看这个士兵不但面色红润,甚至还能站起来向国王行礼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