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们若能走到礼拜堂里,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红衣枢机们最少到了一半,也是罗马教会最重要的一半,不夸张地说,假如此时西斯廷教堂突然坍塌,整个世界都要为之震动了,幸好在太阳王之后……以拉略三世收回远去的思绪,将视线放回到那张画板上。
这张画板是三联画中的一张,是最后的一张,属于末尾和点题的右翼,在它之前,还有两张,一直被教会谨慎地收藏着,就和许多无法展示给外人的秘密那样,这两张画板,从收起到此时取出,都没有经过凡人的手——据说收缴它的也正是一位以拉略呢……
黑衣教士举着那两张画板来到教宗与红衣主教面前,也是祭坛之前,它们被竖立起来,拼合在一起,仿佛意识到同伴的回归,画板上的人物,动物甚至是树木,乃至于光线都狂喜般地飞舞了起来,扭曲的线条,疯狂的笑容,邪恶的动作与手势——此时若是有一个凡人在它面前,看到它的第一眼就会彻底地疯掉,而教宗与红衣主教们则开始轻声祈祷——黑衣教士随即跟上。
他们解除过很多诅咒,有些诅咒要比这个诅咒更激烈和凶狠,但它们不会比这个诅咒更难对付,它是耶罗米尼斯.博斯的最后一幅作品,罪恶的灵魂附着其中——没有什么比被污染的神圣更可怕的了——这就是很多黑巫师,会有意以邪恶与错误的方式来举行弥撒的缘故……耶罗米尼斯.博斯曾经差点成为一个教士,在这方面,他更是一个佼佼者。
画面上的圣但尼与他的随从向着他们笑了起来,他们的头掉落下来,从画板上,咕噜噜地滚落到了教宗的脚下,褐色的污秽沾染了圣洁的白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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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四百年前高乃依看到的景象,他惊愕地眨着眼睛——国王之前看了他的记录,对于其详实性与严密性十分赞赏,所以在圣米迦勒大教堂里举行的弥撒,这位年长的剧作家也有幸随行,当然,他是没有资格站在国王身后的,甚至前几排也没有他的位置,但他已经心满意足,在弥撒完毕之后,国王举着蜡烛,走在游行队伍的前列,其他人紧随其后,高乃依站着,恭敬地目送国王离去,在起步离开前,他神使鬼差般地瞥了一眼圣伯尼的圣像……
一声尖锐的大叫让所有人都站住了,国王回过头:“怎么回事?”
立刻有人跑过去责问那个大胆的愚人,高乃依脊背冰凉——惊骇带来的冷汗几乎要浸透了他的亚麻衬衫,他几乎就要说出他看到了什么,但曾经的挫折与痛苦让他及时找回了理智,“抱歉,”他说:“一只蝎子从我脚上爬了过去。”
“愿上帝保佑他。”国王听了回报,这样说道,既然国王不再追究,也不会有人责备和惩罚高乃依,当然,流言蜚语和冷嘲热讽少不了,但宫廷里最多的就是这个,在被黎塞留主教厌弃后,高乃依经过不少这样的事儿,完全能够忍受,或者说,他的注意力几乎全在刚才看到的恐怖景象上。
他看到圣但尼,还有那两位随从的头从双手间跌落了下来,圣但尼的头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滚出了很远,就像是一只紧跟着国王的狗儿,褐色的,黑色的和白色的污迹在教堂的灰白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浑浊肮脏的痕迹,而那两只随从的头,一只跟着国王身边的蒂雷纳子爵,一只跟着沃邦上尉。
但等到高乃依惊叫出声之后,只是眨了眨眼睛的功夫,他看到的异样景象就消失了,圣但尼和随从的头也好好地捧在他们的手里,只是他们脸上的神情,怎么看怎么奇诡。
高乃依几乎可以说是逃一般地跑出了教堂,他在离开教堂的时候,不由得回首张望,也许这确实是他的幻觉?他毕竟老了,但这个幻觉是多么的真实!他一面画着十字,一面望着从大开的门扉间,依然可见的圣人雕像,以及末端的彩窗——是魔鬼迷惑了他的心罢,但怎么会有魔鬼能够进入教堂呢?而且还是圣米迦勒,还有圣但尼,他们都是法兰西的主保圣人,他们应该庇佑法兰西,庇佑国王。
那么只有可能是他那颗不够虔诚的心了。
高乃依这样想到,也许是教堂外炙热的阳光给了他勇气,他看着两名随从将圣人的画板搬出教堂,“它们会被放在哪儿?”他问道。
虽然高乃依只是一个律师和剧作家,但因为国王对他的宽容,这两名随从还是客客气气地回答说:“放回到仓库里,先生。”
“哦,”高乃依说:“那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