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到来的,无声无息,一只只地悬挂在教堂的天顶上,眼睛就像是快要熄灭的炭火那样发着红光。
“若是我们打搅了哪位尊贵的亲王,”勃鲁盖尔尽可能镇定地说道:“我们会马上离开,先生们,我们只是一些流亡的黑巫师,并没有想要在这里久留的意思,”他看了一眼祭坛上的金币,轻轻地挥了挥手,黑巫师们移动脚步——这时候就不是吝惜钱财的时候了,里世界的事情,如果可以用金子解决,实在是再划算不过了。
但就像是鸣响了黑巫师们的丧钟,教堂的大门突然轰然关闭,木屑与灰尘簌簌而下,扬了距离门口最近的黑巫师一头一身。
勃鲁盖尔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那只原先悬挂在勃鲁盖尔头顶的大蝙蝠,它的身体就像是融化了那样,缓慢地从腐朽的灯架上垂挂下来,一直垂到祭坛上,细长的黑影慢慢地又开始变得宽大,但又仿佛是一瞬间,它膨胀到整个教堂那么大,又突然收缩起来——火光亮起,斗篷打开,里面的“人”,不,应该是阿蒙,茨密希的亲王,微微一笑。
勃鲁盖尔虽然之前称呼他们为“亲王”,不过是为了表示尊敬罢了,但他一见到阿蒙,就不由得面色苍白,眼前发黑——作为黑巫师,勃鲁盖尔不可能不知道阿蒙的存在与样貌——魔党都是疯子,而阿蒙虽然是他们的智囊,也是疯的最厉害的那个,若是可以选择,勃鲁盖尔可能更愿意遇上勒森魃的亲王。
“亲王殿下……”勃鲁盖尔谦恭地弯下腰,几乎要用额头碰到膝盖:“请原谅我们的鲁莽,殿下,我们之前并不知道这里属于您……”
“这里并不属于我。”阿蒙用一种近似于和善的口吻说道:“你不会不知道,茨密希的领地在利沃尼亚吧。”他的话和态度让勃鲁盖尔一喜,也不是没有黑巫师偶尔遇上血族的,虽然同为黑暗生物,巫师与吸血鬼的关系并不好,吸血鬼将巫师视作可口的食物,巫师们则需要吸血鬼的牙齿,血和身体作为施法,献祭或是诅咒的材料,但若是双方都不太想要战斗,那么一方付出些代价也是可以全身而退的。
阿蒙瞥了一眼那些黑巫师们,眼中的神色变得愈发古怪了起来:“哦,虽然我很想看看你们会用什么来贿赂我,”他说:“但你没有想到吗?我,还有我的孩子们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正是为了你,博斯的弟子,勃鲁盖尔……为了我和路易之间的一笔小交易,”勃鲁盖尔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他抬起头,等着阿蒙说完最后一句话:“虽然有点遗憾,但诸位,死亡也并非一件太坏的事儿。”
阿蒙毫不意外地看着勃鲁盖尔的眼神从温顺甚至谄媚,变得凶狠狰狞,黑巫师退后一步,双手一错,就从指缝间爆发出了一捧犹如太阳的灿烂光芒,这种与阳光极其靠近的光对于吸血鬼们来说是种毒药,蝙蝠群尖啸着飞起,冲出教堂,而黑巫师们手中的光还在不断地爆炸,很明显,他们都做好了两手准备。
一头由黑巫师变化而来的巨熊猛地撞开了教堂的大门,黑巫师们要么化身,要么呼喊着自己的坐骑,光亮如影随形,紧紧地跟随着他们,虽然他们的眼睛也受了很大的刺激,几乎无法睁开,但值得宽慰的是,吸血鬼们也几乎被挡在了很远的地方,接下来看他们各自的手段了——但比他们更快的是一团翻滚着的黑色浓烟雾,它就像是一头隐伏在黑暗中,期待已久的巨兽那样,一口吞下了黑巫师们,光亮顿时消失了。
蝙蝠群从半空中如同坠落般地冲入黑雾,咒语、惨叫与挣扎时发出的声音不绝于耳,一个俊美的血族疑惑地拖着一样东西走了出来,在月光下,他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还咬了一口,确定那是一张画板没错。
勃鲁盖尔的天赋就是能够在画板中自由穿行,就像他从画板里走到首相办公室,他也能从随身携带的小画像里逃到一个隐秘又安全的地方,他摔在地上,顾不得地板上满是灰尘,就先急切地喘了几口气,之后又狼狈地咳嗽了起来,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起自己在这里储备了一瓶葡萄酒,就摸索着去拿。
“为什么不点灯?”
一个声音响起,蜡烛上跳跃起了一点火焰,葡萄酒飞了起来,在一个杯子里倒了满满一杯酒。
勃鲁盖尔绝望地看向阿蒙,他坐在一把椅子上,舒舒服服地交叉着手臂,他看了一眼杯子,那杯满是猩红色液体的银杯就落在了勃鲁盖尔眼前。
“什么时候起,茨密希的亲王也堕落到被凡人雇佣了?”知道自己已无生路的勃鲁盖尔嘶哑着声音问道。
“大概是因为路易给了我一个无法拒绝的价钱吧。”阿蒙说。
他最后留给勃鲁盖尔的就只有黑暗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