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会有人要问,在这时候,这个地方,阿纳姆又怎么雇佣得到士兵呢?事实上是可以的,那些手工匠人,小商人和学生们,他们或是为了“正义”而来,或是为了自己的家园,又或是恐惧被一个独裁者统治,更多的,是被一天十个荷兰盾的价钱诱惑,而且若是能够将法国人阻挡在外,他们甚至还能得到更多的赏赐。
这座城市就这样建立起了一支一千人的军队,幸运的是,因为阿纳姆是一座新城,不但城墙高大,堡垒林立,议员们的家族也尚未在这里建立起不可动摇的权威,他们暗藏的枪械、火炮与火药都被搬了出来,运送到城墙上。
战斗一如既往地在早晨开始,而奏响这一乐章的只有火炮,震耳欲聋的炮声此起彼伏,烟雾阵阵,与真正的晨雾混合在一起,沃邦上尉已经习惯并且爱上了那种硫磺与泥土混合在一起的气味,人类的鲜血与shenyin暂时还未到来,因为所有攻城战的初始都意旨摧毁敌人的堡垒与城墙,这样的炮击,有节奏地持续了一个小时,阿纳姆城的还击确实有,但根本无法与法国人的火炮相比。
沃邦上尉大略估算了一下弹药的存量,又举起望远镜查看了一下火炮轰击的成绩,就下令让火炮向前,火炮支架下方的砖石被取出,泥土被挖开,轮子被重新装起来——原先这将会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但自从国王的学士们发明了一种便携的起重装置之后,士兵们的动作就快多了,火炮被覆盖上硬牛皮,由士兵们推着和拉着在壕沟里往前走——正如之前描述过的,沃邦上尉的三道壕沟都是连接在一起的,最窄也能够容许一部二十四磅的火炮在里面移动,士兵们将火炮向前移动了一道壕沟后,就重新把它架设起来,重新调整准星与方向。
而沃邦上尉的工兵们也已将新的壕沟推进到距离城墙只有数百尺的地方,到了这里,城墙上的火炮已经能够威胁到工兵们了,他们在木头制作,覆盖铁皮的车盖下一边挖掘,一边祈祷,有不幸的人被击倒,士兵们把他们抬出来,有些人一看就没了生机,就把他们整齐地排列在后方的阵地上,另外一些人只是受了伤,就有套着白色围裙,戴着白色头巾的医护人员接手。
从这里沃邦上尉都能听到呼呼的,炮弹出膛的声音了,国王曾再三告诫他不能如此鲁莽,但对于任何一个将领来说,要获得胜利只有如此——当人们在战后,在地图上,在沙盘上重新推演这场战斗的时候,他们当然可以居高临下,从容地分析与考量,但真正的战场,就算是沃邦,蒂雷纳子爵又或是孔代亲王的战场,都是一片混乱,尤其是火炮发挥了作用,轮到火枪上场的时候——在陆陆续续的炮声中,火枪的声音变得密集而响亮,阿纳姆的士兵们与国王的士兵们又并非泾渭分明的两条河流,在面对面的战斗开始之后,他们都是混杂在一起的,虽然国王的新军因为接受过训练,懂得如何尽可能地保持小股兵力上的优势,但战场的局势总是千变万化,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在痛苦与死亡中依然保持冷静。
如果不是身在其中,一个将领或是军官所发出的所有命令都可以说是毫无作用的,因为就在传令官跑到你这里,又跑回去的这段时间里,也许情况就变化过好几次了——最好的方式还是由他们身先士卒,士兵们会紧紧地跟着他们,他们要像是利剑那样直接击穿敌人的防线,无论是躯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沃邦上尉从断裂的矮墙后一跃而出,一边高声呼喊“法兰西万岁!”一边将投出装满火药的小瓦罐,瓦罐还未落地就爆炸了,呼啸而来的碎片切开了阿纳姆士兵的身体,还有沃邦的脸,也让国王的士兵们看到了他,他们马上冲了过来,跟随他一路冲向那道简陋的街区工事。
这道工事后的敌人不是死了,就是逃走了,还有一些正在鲜血中嚎啕,沃邦首先越过堆积在一起的箱子,他正想要说些什么,眼角就瞥见了一点明亮的火光,出于本能与经验,他猛然扑倒在地,有什么就在他身边爆炸,灼热的气浪将他身后的箱子尽数推开,空气骤然间变得稀薄,沃邦什么也听不见,眼前一片血红。
几分钟后,他被拉了起来,被灌了一口苦涩的药水,他的视野顿时变得明亮起来了。
“怎么回事?”他问。
一个士兵,确切点说,国王安排在沃邦上尉身边的巫师收起药瓶:“他们点燃了弹药箱。”
“这里还有他们的人呢。”沃邦上尉说,不过他马上说:“显然他们并不在乎。”
“是不在乎,”那个巫师说:“小心,这里好像有一些狂热的‘启明者’。”
“那是什么?”沃邦说,“算了,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您自己去看吧。”巫师说:“您的士兵十分英勇。”
“国王的士兵。”沃邦说,而后他马上投入到了又一场战斗中,巫师没说错,即便沃邦倒下了,国王的士兵们依然可以依照军衔高低来确定自己应该被谁指挥,最小的士官可以指挥十个士兵,若是遇到了其他队伍,只需要看军衔,就能确定指挥权应该在谁手里,沃邦即便短暂缺席,士兵们也仍旧在另一个少尉的指挥下继续勇猛上前。
沃邦上尉率领着士兵们一直打到了乌塞尔河边,乌塞尔河是莱茵河的下游支流,恰好将阿纳姆一分为二,他们面对的就是这条上帝赐予的护城河,而在护城河上,原本有着一条宽阔的白色石桥,但现在……就算沃邦上尉看到了怎样的工事,甚至堡垒都不会感到奇怪,但猜猜他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一个新教教士,他身后是一群身着黑色衣装的教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