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别斯基公爵这样想到,就吩咐自己的侄儿去问问,路德维希一世有没有从法兰西国王路易十四这里回来,几分钟后,他的侄儿告诉他说,路德维希一世还没有从路易十四的城堡中离开,看天色,很有可能要一起用晚餐甚至留宿了——索别斯基公爵立刻露出了牙疼的神色,一边咕哝着“这些娘娘腔的法国人”,一边摇晃着脑袋回到帐篷里去了。
利奥波德一世选择卡姆尼可作为联军的聚集地点不是没有理由的,这座城市是斯洛文尼亚的一座大城不说,在它身后就是阿尔卑斯山,在它一侧则是着名的维利卡普拉尼高地,距离卡姆尼可约有两三法里,这座高地一千多年来一直是欧罗巴最大的牧民聚居地,可以想象这里有多么辽阔,完全可以容纳下数以十万计的军队,这里丰茂的牧草也可以供给战马与牛群,如同云朵一般的牲畜与奶制品也能减缓军需的压力。
路德维希一世从久违的床榻上起身的时候,还有些如同梦中——平心而论,华沙的条件不但不如凡尔赛,甚至连巴黎也不如,他第一次在华沙老王宫住宿的时候,心中甚至在猜测,退隐到法国修道院的约翰二世,现在的生活条件是不是比自己还要好点?毕竟国王的工匠们发明出抽水马桶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修道院的教士竟然会比闺阁里的贵女更热情——他们也喜欢淋浴间,浴缸与自来水管,不过想一想,有许多修道院最早可以追溯到古罗马时期,那时候的盥洗设施,无论是上水还是下水,都要比之后的新建筑更齐全。
他一醒来,就有贴身侍从上前来服侍,看到他没有端着水盆的时候,路德维希一世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但他马上想起来了,虽然路易十四是五天前才进入这座城市的,但他的工程队早在一个月前就赶到了,他们也不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只像是一群忙碌的工蜂那样围着预定给路易十四的那座城堡进行改造。
所以这里有如同凡尔赛那样设施齐全的盥洗室。
路德维希一世一边感叹着将脚趾探入滚热的浴水中,一边询问自己的贴身侍从,法国国王那里有没有人来传信,安排今天的会面,贴身侍从回答他说,邦唐先生一早就特意来告诉他们,陛下希望能够与路德维希一世共进晚餐,在此之前,路德维希一世陛下应该好好休息,平静身心。
本来路德维希一世昨天就要和路易十四谈话的,毕竟接下来的事情都很紧急,——但路易一看见他那张憔悴的脸,以及全都白掉的头发就吃了一惊,连忙让身边的医生和修士为他检查身体——主要是路德维希一世之前的几天确实一直没休息好,他和索别斯基公爵善待那些哥萨克人与鞑靼人,虽然对波兰以及其他天主教国家来说是件好事,却引起了一些大贵族的不满,要他说,这纯粹是做贼心虚,因为当初就是他们设法截下了鞑靼人的军费,引发了鞑靼人的叛乱的。
问题是路德维希一世暂时还无法奈何他们,他现在深深体会到路易十四在第一次投石党暴乱时面对自己的心情了,也许他真该说声报应……“我记得我的行李里应该有着一条镶嵌琥珀的金项链,对吧,”他问道:“把它送去给邦唐先生。”
侍从迟疑了一下:“给邦唐先生?”
邦唐是什么人呢?法兰西国王身边的第一贴身侍从,有人戏言他才是陪伴在路易十四身边最久的人,胜过王后与王室夫人——他是路易十四身边的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关卡,无数人为了能让他在国王面前说上一句话卑躬屈膝,丑态白露——可惜的是能够让这位谨慎到过分的侍从总管为其开口的人并不多。
正是因为这份谨慎,他引来了许多人的嫉妒与憎恨,至少路德维希一世还是孔代亲王的时候,就听过这么一个笑话,人们都说,这位邦唐先生总是会对拜托他做事的人说:“我会禀告国王,我会禀告国王……”久而久之,这句话就变成了一句敷衍用的陈词滥调,以至于一个修道院院长询问他现在几点的时候,邦唐先生也在说——“我会禀告国王,我会禀告国王……”。
但只要对路易十四身边的情况略有了解的人就知道,邦唐先生一直保持着一个贴身侍从应有的缄默与谦卑,他根本不会向什么人许诺说自己会去禀告国王,别人质疑他也就算了,若是因此怀疑路易十四有意疏远或是惩罚他们,才不给任何回应那就糟了——他们这么说,只是为了嘲笑和打击邦唐。
“但陛下,”路德维希一世的侍从问道:“他会接受吗?”
“会的。”路德维希一世和善地说:“邦唐对于陛下,”他自然地这样称呼路易十四:“就像是一个可信任的朋友和亲人,这不是贿赂,而是一份礼物,陛下会对此感到高兴的。”
路德维希一世说的很对,邦唐拿到礼物后,就立刻走来告诉了路易,路易欣赏了那条沉甸甸的琥珀项链,波兰城市坦斯科盛产琥珀,这枚项链上的琥珀都被打磨成拇指大的四方形,呈现出透亮的金黄色,说不出的动人。
“既然是给你的礼物,”路易说:“你就好好地收下吧,邦唐。”
“但这太贵重了。”
“我这里还有整整一箱类似的琥珀呢,邦唐。都是路德维希一世的礼物。”
“但您是国王啊……”
“您却是国王身边不可或缺的第一侍从,”路易安抚地说道:“邦唐,如果是扬.索别斯基,您要小心,但这是路德维希一世,曾经的孔代亲王,他也是波旁的一员,他知道您是值得这份礼物的,也知道我会认为您值得,所以别担心啦,收下吧,收下吧,随便您把它装饰在谁的脖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