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找伊娃,”杰克平静地说:“教士先生,我们遇到了很不幸的事情。”
“什么事情?哦,天啊,圣母在上,”教士说:“你们遇上了强盗吗?”
“不是,”杰克说:“更正确地说,是我遇到了不幸,先生,伊娃与另一个年轻人相爱了,她背叛了,我今晚发现了他们,但在争斗过程中,我可能误伤了伊娃,我正想要向她道歉,看看她的伤口,她就逃走了,”他叹了口气:“我想她是误会我要杀了她,请您告诉她,我是不会伤害她的,请她出来,我带来了医生,我很担心她,她还有着我的孩子呢。”
教士盯着他,这家伙!他在心中想道,如果他不是干这个活儿的,不是见惯了满口谎话的同类和密探,他也许真的会信以为真的,毕竟一个通奸后被丈夫发现的妇人什么都会说的,就算伊娃之前说了什么,也能由此得到合理的解释。
他表现得相当含情脉脉,还提到了孩子,一般人大概会觉得,就算是为了孩子,愤怒的丈夫也会宽容妻子的罪过吧。
但这可瞒不过教士:“这真是太糟糕了,”他说:“但伊娃没有来我这里,”他转过身去,“等等,我去把马牵出来,然后和你们一起去找找,天主啊,圣人啊,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儿啊,等我们找到她,我一定要狠狠地责骂她,对了,那个混蛋是谁?”
杰克说了一个名字,教士露出了一个糅合了气恼与愤怒的神情:“这是不对的。”他说,不过他怀疑杰克是从哪儿看到这个名字的,不过估计多半是听说,因为拥有这个名字的人教士前不久才为他做过临终圣事。
“您是说伊娃没有来过这里吗?”杰克说,一边带着两个人不动声色地挡住了教士的去路:“但我觉得除了这里,她不会到别处去。”
教士回过身,似笑非笑,他有着一张憨厚的圆脸,看上去真不像是个海盗:“您是在指责我说谎吗?”
“我只是在担心您站在我妻子的立场上,让她偶尔犯下的错误变成了真正的罪过。”杰克轻声说,他的两个下属已经开始搜索小小的礼拜堂,礼拜堂虽然和教堂一样是十字结构,但两侧的耳室几乎就是如名字一般的耳室,一个被教士当做了储藏室与忏悔室,一个被教士当做了自己的房间,之前伊娃就躺在他房间的地毯上,但现在那里除了少了一张地毯之外……哦,教士站在那些英国人后面,露出了微笑,因为原先的地毯虽然没了,地上却还是有着一张原先挂在墙上的毯子——长时间被地毯覆盖的地方肯定与其他地方有着不同的颜色与质感,虽然天色已晚,只能靠着蜡烛照明,但,幸好,因为杰克真的低下身去看和用手指摸了。
杰克什么也没能找到,他嗅了嗅空气,也只嗅到了熟悉的海货气味,还混杂着劣等香料蜡烛的味儿,这种古怪的气味笼罩下来,就算有人在这里流了血,他也没法发觉。
“我更担心了,”杰克说:“如果伊娃不在这里,那么她会在哪儿呢?”他看向教士,“你是说要和我们一起去找找?那么我们一去去马厩吧。”
教士眨了眨眼睛,事情到了这里,他也没有反抗的余地,他们一起到了马厩,教士立刻在心里大叫了一声糟糕!
他的骡子旁边赫然就是巴尔的那匹好马!
教士想也不想的就是一低头,这个本能反应救了他的命,因为杰克一看到那匹马,就毫不犹豫地拔出了自己的短剑,这一下削掉了教士头上残存的几根毛发,不过这时候教士根本没注意到这个,他径直前冲,抓住马厩的围栏,一下子就跳到了里面,迅速地奔到骡子的食槽里,一伸手就从里面提出了一根三个牙齿的草叉。
草叉是一种常见的农具,但看这柄草叉被磨损的地方发出的亮光,就可以知道打造它的工匠可用了农具没资格使用的好钢,于是这柄草叉的作用也就很难说了,教士身形臃肿,武技却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一个士兵,他喊叫着,挥着草叉,以栅栏与食槽作为屏障,居然也和外面的英国人打得有声有色。
“不要耽误时间。”杰克说,他夺过身边一个人持着的火把。
教士吞了口唾沫:“你们不想听我说些什么吗?”
“没必要。”杰克说,当然,也许这匹马只是赃物或是走私物品,也许伊娃半途就遇到了野兽或是去了别的地方,又或是这个教士还充当着别的什么角色,但他和他的事业不允许任何差错。“那确实是匹好马。”他遗憾地说,随手将火把丢进了马厩里。
火把一落地就凶猛地燃烧了起来。
教士大喊起来,但只需要一两分钟,这里就会彻底地变成一座小炼狱,这点时间完全不够人们跑来救他的命,他也可以跳出去,但那些英国人正在等着,他必须在被烧死和被刀子刺死之间做选择,但这时候——钟声响了。
小礼拜堂没有钟楼,只有一座木架,木架上悬挂着一口大钟,这口钟不但被用来召唤人们朝拜他们的天主,也用来让他们警惕入侵的魔鬼——说实话,敦刻尔克周边的村镇都不怎么干净,走私犯、海盗和销赃的商人,总要有几个落脚点——钟声响在不应该响起的时候,那些已经被惊动的人们不再犹豫,就持着刀剑,火枪和其他比起农具、渔具更像是武器的鱼叉、连枷、铁网等东西跑了出来。
“他们来了!”一个可能是被留在外边放风的英国人一遍喊着,一遍冲了进来。
杰克稍一犹豫,“我们走!”他说,以他为首,英国人如同旋风一般地卷了出去,就像来到时那样迅速。
火浪逼人,教士狠心戳伤了他的骡子,强迫它间隔在火焰和自己之间,骡子大声哀鸣,塞拉马也在不安地踢腾与嘶鸣,不断地摇摆着脑袋,想要冲出马厩——教士正想要从骡子食槽上翻出去的时候,却只听一声可怕的咯吱声,不知道火焰烧到了什么地方,有什么东西坍塌了,然后不知道是什么扑头盖脸地打了下来,教士一声大叫,那是燃烧着的草盖——海边的人很喜欢用晒干的海草做屋顶,马厩也不例外。
他感觉脸上一痛,双手就不自觉地一松,从食槽上掉了下去,而后他的大腿被什么重重地压住了,他推着那东西,才意识到是被他戳伤的骡子,它吸入了很多烟尘,终于昏厥过去了,重达几百磅的皮毛肉就这么压住了教士的腿。
教士才要嚎叫,就感觉眼前突然一黑,湿润的水汽与血气扑面而来,然后是一双有力的手臂,“没事儿了,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