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瓦松伯爵只有三个女儿,小儿子还在襁褓,没有太多与这样大的年轻人打交道的机会(即便有,也是绝不敢阳奉阴违的),让他疏忽了,他拒绝了小欧根与约瑟夫,就心满意足地转身去做战前的布置工作了,谁知道,他的视线才一离开,两个大男孩就带着几个侍从溜出去了。
或许真有命运眷顾,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孩子真的找到了密道——也不能说是密道,那是一处法国人不知道的狭窄山谷,它就像是一个被扯开的衬衫裂口,从出口往彼端看,又像是一个巨大的枣核,而且它距离国王镇还真是令人惊讶的近——现在要去考虑邻近几个村庄的人是不是知道有这个密道已经太晚了,谷口外就是微微起伏的密林,密林外是一条宽宽的,被人为修整出来的平地,平地上有低矮的防护墙与地堡,它们身后就是国王镇的城墙。
小欧根这时候已经不能说大胆,而是应该说无所畏惧了,他将马匹交给约瑟夫,只带了侍从就开始往上攀爬,在深蓝色的夜色中,他就像是一只孤零零的山羊那样在岩石的缝隙间登上落下,好几次都差点从峭壁上坠落(这都是那些惊魂未定的侍从说的),有些时候,就连微弱的天光也消失了,他们就像是在噩梦中行走。
幸而他们终于到达了一个高处,从这里,可以看到几点火光,被利奥波德一世赋予重任的雇佣兵首领也不是平庸之辈——别忘了绍姆贝格元帅也曾经是个奥地利人与雇佣兵首领——首领限制了他的士兵用火把与篝火照亮,取暖,驱赶野兽,一千多人极具纪律性地坐卧在一起,只有轻微的鼾声与交谈声,小欧根看到他们的队伍中还有马车,虽然无法查看车辙的深度,他也猜到了——那应该是火炮。
国王镇的城墙采用的是沃邦将军的设计,由水泥与厚重石砖砌筑而成,但它终究还是一座工业城镇,不是真正的军事堡垒,它的城墙未必能够经受得起火炮的轰击。
小欧根也许在这时候就有了主意,他和约瑟夫回到国王镇的时候,毫无疑问地受到了苏瓦松伯爵的一顿斥责,按照军法,他们还要接受惩罚,但小欧根这时提出了一个让他心惊的想法。
小欧根的想法还是如之前一样,他并不甘于待在城墙之内,等待敌人前来袭击,他们距离敌人如此之近,而敌人尚未料到他们已经有所察觉,那么他们应该将这个优势很好的利用起来——小欧根原先的想法是率军伏击,但现在他有了很好的注意,那座山谷又窄又高,因为两侧的山峰向中间倾斜,所以下方的人很难抬头看到上面的情况。
萨瓦松伯爵这样写道:那时候,我问他他有什么计划,他说,玻璃厂不是有很多黑油吗?
路易十四当然知道黑油,黑油也是巫师从煤炭中提炼出来的一种油脂,它的产量不高,但能有比煤炭更高更稳定的温度,烧出的玻璃也更纯净,现在国王与诸侯(不限于法国)的宫殿,没有又大又亮的玻璃窗与玻璃穿衣镜,可是要被人暗中嗤笑很久,这也是路易十四的重要收入之一,那些暴徒们第一时间想到要摧毁这里并不奇怪。
但说产量不高,也是对煤炭与钢铁说的,这里至少还有两千磅煤焦油的存量。
小欧根不需要太多人手,在苏瓦松伯爵的军队里,能够轻轻松松背负起五十磅重量,而后从巴黎跑到凡尔赛的掷弹兵不在少数,他们用装水的皮囊装起了煤焦油,跟着小欧根,约瑟夫,一起在黑夜中攀上了那座无名山峰——据说小欧根还在他们出发前,用布条系紧了每个士兵的嘴巴,这样就算是他们失足掉下去也不会发出哀嚎。
他们甚至无需攀到最高处,只是这时候已经快要四点了,身边的事物都不再是灰黑白色,而像是褪色的蛋彩画,但只要抵达了正确地点——小欧根甚至早就用折断的树枝做下了标记,接下来的工作就简单了,掷弹兵们沉默地甩动水囊,把它们从凸起的岩石上掷向谷底,有人发现了他们,但太晚了,这样向内倾斜的山壁注定了谷底的人很难爬得上来。
几个掷弹兵在丢下了水囊后,解下身上的榴弹。
榴弹在人群中爆炸,火焰与碎铁片,弹丸一起飞溅往四面八方,引燃了煤焦油。
虽然山壁上没有多少植被,但谷底肯定藤蔓丛生,草木葱茏,火焰席卷了整座山谷,雇佣兵在浓烟与大火中,很难再听从首领的指挥,他们要么向后跑,要么向前冲,相互践踏,哀嚎与诅咒声就像是从地狱里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