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主教不知道,即便没有米莱狄的出现,王后安东尼娅没有做出抉择,阿尔贝罗尼也已经做好了让卡洛斯二世去死的准备。——
米莱狄斜睨了身边的年轻巫师一眼,她从不期待这些巫师能够懂得权谋的奥妙。
让一些巫师来看,米莱狄,以及授意她如此做的法国国王实在是有点画蛇添足,他们也有巫师,国王还有血族与狼人的盟友,他们完全可以反击回去——卡洛斯二世身边虽然簇拥着黑巫师与宗教裁判所的教士,但要寻找机会,也不是没有……
但路易十四需要的不单单是卡洛斯二世,或者说,单单一个人的死亡。
法国的敌人所希望的很简单,法兰西的霸主地位现在已经几乎无法撼动,他们也只能退一万步地说,希望它维持在现在的状态,而后逐步萎缩与褪色,也就是说,他们想用路易十四的死将法兰西的辉煌凝固在这个巅峰时刻,而后视事态变化,寻隙而入或是见机行事,乘火打劫也不是不可以。
路易十四是为了复仇,但也是为了下一步。
他已经有了第二个儿子,他与西班牙腓力四世的长女特蕾莎的儿子,他一出生,就注定了拥有西班牙王位的继承权,除非西班牙能够拿出五十万里弗尔的嫁妆。如果不是奥地利在大会战后背负上了沉重的战争债务,利奥波德一世也许还会为了自己的儿子忍痛拿出这笔钱,但首先,利奥波德一世要卖掉自己的权力(允许普鲁士升为王国)与国内的铁矿才能继续支持下去;其次,卡洛斯二世与他的大臣居然弄出了一个“婚生子”,也不由得让只是让女儿去拖延几年——拖到他与王后,腓力四世的次女生下儿子,好去争夺西班牙王位——的利奥波德一世大为恼怒。
他绝不会为一个哈布斯堡的外孙付出五十万里弗尔的,这和让路易十四的儿子继位有什么两样!路易十四也有四分之三的哈布斯堡血统!
所以说,如果卡洛斯二世去世,在法国国王的支持与帮助下逃往罗马,向英诺森十一世求助,并且揭露了这桩密谋的王后安东尼娅,不但可以以年龄不足以及圆房未能成功的理由申请婚姻无效,还能请求教皇裁定——卡洛斯二世唯一的儿子为私生子无权继承西班牙王位。
如此,事情回到原点。
波旁的夏尔将会成为西班牙国王。
但哈布斯堡在西班牙经营良久,法国与西班牙又保持了近百年的敌对关系,一个法国人入主西班牙,很有可能引起持续不断的暴动,甚至会被西班牙人架空,就像是曾经的瓦卢瓦王朝的亨里克,继位不到一年就不得不舍弃王位,跑回了法国——路易十四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必须让哈布斯堡在西班牙有一个最为狼狈不堪的落幕,任何手段都无法遮掩,最孤陋寡闻的人也会为之毛骨悚然,几欲作呕——只有这样,西班牙人至少不会在一个法国人走入马德里或是托莱多的王宫时心怀憎恨,愤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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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莱多的民众们在黑暗与雨水中向着竞技场艰难跋涉的时候,他们的心中并没有有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法国是骑士精神的源头,但最具骑士精神的并不是法国人,而是西班牙人。
距离《堂吉诃德》写就发行也不过七十年的事情,虽然后世的人们都认为这本书是为了嘲弄与讽刺所谓的骑士精神而写的,但仔细读来,无论是书中的堂吉诃德还是他向往的那种骑士,都不是性情卑劣,行为下作的伪君子,恰恰相反,他和他的“骑士”是真正做到了骑士八大美德的人。
西班牙人一向崇尚勇武与忠诚,不畏牺牲,这种性格与理念曾经让西班牙成为欧罗巴的霸主,即便现在西班牙的荣光已经如同落日余晖,但这种光还照在西班牙人的心里。
他们没有怀疑大主教的话——国王原本就有保护领民的权力与义务,尤其是如托莱多这样荫蔽在王室麾下的城市,他们也很高兴看到一个能够骑马打仗的国王,哪怕有人提起,卡洛斯二世很少骑马,多数都乘着马车,也被人反驳说,现在的战争并不一定需要国王挥舞战锤冲向敌人;也有人说,国王面对的只是一群暴徒,邪恶的巫师,他并不需要怎样慎重的对待他们,他身边一定拥着无数教士,举着巨大的十字架,为了表现虔诚,国王可能还要步行呢。
米莱狄的烈酒带给了他们滚热的血液,充足的力气与幻想的权力。
他们紧随着阿尔贝罗尼的小矮马,穿过大半个托莱多,当看到竞技场上方的红光,听到风传来的隐约喊叫声时,有人急不可待地举起了连枷、锤子与草叉,他们兴奋地期待着,想要在国王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几个脚步轻捷的人已经翻过了山丘,来到了竞技场的顶端。
托莱多的古罗马竞技场无疑是类似建筑中较大的几座之一,因为它可以用做马车比赛,周长超过一千五百尺,但形状与其他角斗场都是一致的,漏斗形,场地在漏斗底部,观众席在中部与边缘。
既然是为了让观众们观看比赛,而不是让选手观看观众的,那么毫无疑问,从上往下俯瞰,比从下而上的眺望要清晰与方便得多。
于是,他们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