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娅……女士知道此事了吗?”他问前来报信的教士。
那位教士也知道教皇肯定要问起西班牙王后的反应,“她说……”他停顿了一下,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她说感谢上帝!”
“……”
“算了,”英诺森十一世说:“我还是去见见她吧。”
————
虽然对自己的丈夫不够忠诚,也不够尊敬,安东尼娅对教皇还是表现出了足够的服从,她一见到英诺森十一世,就跪下,吻了他的戒指。
英诺森十一世收回手,“坐下吧,孩子,我要和你好好谈谈。”
“请说吧,”安东尼娅说,她的语气与神态都让英诺森十一世觉得自己可能要无功而返,她看上去就像是被卸掉了枷锁,被放出了囚笼。
“您比我最小的孩子还要小,”英诺森十一世开诚布公地说道:“陛下,我的外孙女如果有孩子,他或是她都可能比你大得多,发自我的内心,而不是一个执掌教会的老人的内心来说,我是愿意看到您得偿所愿的……”
“这门婚事,”安东尼娅说:“您必须承认,原本就是错误的,我只有八岁,距离成婚的年龄还有四年,我的父亲,我的姑母,还有托莱多与维也纳的大主教,有意促成了这个错误。”
“我承认这点,但您也应该知道,既然我的主教为您与卡洛斯二世主持了这桩婚事,您们在祭坛前发了誓言,这桩婚事就算是成立了。它得到了天主与圣人的祝福,与许多人的婚姻一样,它也许不是那么十全十美,有缺憾,有瑕疵,但陛下,既然它得到了许诺,它就应该被继续下去。”
“不幸的婚姻并非我这一桩,”安东尼娅说:“但得以被解除的婚约也并非我这一桩。”
“但解除了之后呢?”英诺森十一世温和地劝说道:“您的监护权,会回到您的父亲手中,我也不愿对您说谎,您的父亲明确地告诉我说,如果您坚持要解除婚约,并且如魔鬼诅咒的那样成功了,他会将您送到一座位于海岛上的女子修道院去,那里远离尘世,从最基本的吃穿开始,都要靠修女们的双手劳作才能获得,她们同时还会进行严苛的苦修——您知道吗,修女的苦修并非如您在小礼拜堂念一段玫瑰经那样简单,她们要从凌晨三四点开始做祷告到天明,然后在田地里耕作,或是在房间里纺织或是缝补;每天的饭食只有黑面包与清水,就算那样也没有足够的供应,不过也没关系,因为她们时常禁食;她们要保持沉默,除非必要,不许交谈,她们还会相互抽打自己,来驱赶体内的魔鬼……在那里的修女,没有活过三十岁的……”
英诺森十一世充满感情地看着她:“现在事情有了变化,我觉得,陛下,您无需去走那条圣洁却必然艰苦的道路——卡洛斯二世,您的丈夫,还有您的婆母,都已经死去了,愿天主宽恕他们的罪孽——而您,只要愿意,您和他已经有了一个婚生子,您可以回到托莱多,成为新王的摄政王太后,与您的姑母那样……”
他放低了声音:“陛下,西班牙是您的了。”
安东尼娅安静地听着,英诺森十一世几乎以为自己要说服她了,别说她还是一个孩子,在很多地方,八岁也可以说是一个半成年人了,何况安东尼娅是奥地利公主,西班牙王后,她也看到过玛丽亚.安娜,同样是奥地利公主的西班牙王太后如何肆意地享受权势带来的好处的。
现在的西班牙,对安东尼娅来说不再是个地狱,反而快要如天堂一般了。
相反的,如果她坚持要解除婚约,重新回到奥地利,迎接她的绝对不会是鲜花与温情,不说利奥波德一世如何,她的行为如同将西班牙双手奉给哈布斯堡的敌人——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就算是一个最卑微的农民,只要他是奥地利人,都不会对这位公主抱有任何好感与怜悯。
这是人之常情,当对自己没有损害时,人们通常会表现的非常大度,但若是有……他们就要斤斤计较起来了。
“我知道我应该相信您,”安东尼娅的回答让英诺森十一世蹙眉,这不是一个好答案。
“我也相信过我的父亲,我的大臣,我的朋友,我的母亲……”
“但那时候,回应了我的祈求的,甚至不是上帝,”安东尼娅平静无比地说出了近似于亵渎的话:“那时候,我就对自己说,若是有人愿意打救我,就算是魔鬼,我也会坚决地完成与他的契约。所以……殿下,虽然我很感谢您的劝慰,我也知道,一旦回到奥地利,我的下场会非常不堪,若是放弃申诉,回到西班牙,我倒真有可能成为第二个玛丽亚.安娜……”
她笑了笑:“但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最后一个不会对玛丽亚.安东尼娅说谎的人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