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并不都总是给人带来温暖与舒适的,与凡尔赛宫的金碧辉煌一同经常被人提起的,是巴黎煤气灯架上摇晃的尸体。
人们都说这是国王的宠妃蒙特斯潘夫人的恶行,特克伊才不相信呢,没有国王的允许,巴黎的街头连一只死老鼠都不会出现,遑论尸体,他也通览过这份国王的资料,他在还是少年时就被赶出了巴黎,应该忠诚于他的民众反而成了追赶与伤害他的暴徒,他会对巴黎保持任何好感才奇怪!
只不过他还不能那么快地放弃巴黎而已,但时刻在巴黎人的心上敲敲警钟还是可以的。
国王的微笑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宽容的长辈,特克伊的虚言恫吓在他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一般迅速地消融,没能起到一点作用。
“那么这个秘密协定是默罕默德四世亲自与利奥波德一世商定的吗,”路易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道:“看来他也不是一个如传说中那般碌碌无为的苏丹呢。”
默罕默德四世是42年生人,48年即位,与路易十四,利奥波德一世,卡洛斯二世等国王一样,都是在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成为了一个庞大帝国的主人,他的母亲一如之前的苏丹生母,都是后宫的女奴,但她没有许蕾姆那样的手段,即便成为了王太后,朝廷依然是一片混乱,到处都有渎职、受贿行贿、贪污甚至叛乱,这种情况一直到她终于与易卜拉欣一世指定的摄政大臣科普鲁律议和才终告结束。
科普鲁律确实是个杰出的人才,可惜的是除了遇到了路易十四,又死得很是时候的马扎然主教,任何一个被托孤的大臣几乎都不得好下场,在科普鲁律还在世的时候,默罕默德四世就不再把他看做自己的老师与大臣,而是仇敌了,科普鲁律的儿子艾哈迈德继承了他的大维齐尔之位后,他以圆滑的姿态与巧妙的手腕在苏丹与其他大臣之间周旋,但无论多么精妙的政治手腕都需要有强大的实力支撑——在奥斯曼土耳其尤其如此。
路易十四不确定艾哈迈德发起对奥地利的战争是默罕默德四世有意推动,还是他也感觉到需要有一场巨大的胜利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也许就算没有他插手其中,艾哈迈德依然免不了一败涂地——这样默罕默德四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绞死这个不顺眼的人了。
因为伊斯坦布尔对巫师的不友好,教会在那里也是寸步难行,时刻受到监视,有关于默罕默德四世的情报并不多,但既然他有着魄力与长久的敌人奥地利组成同盟,那么他也应当是个不容小觑的家伙——路易轻轻摩挲手指,“利奥波德一世会给出怎样的回报……唔,上帝啊,”他蹙眉说道:“难道是……”
意大利。
他无声地做出了这个名词的口型,特克伊慢慢地点了点头。
四分五裂的意大利。
意大利在十七世纪还只是一个地理名词,或是诗人与理想家想象中的统一而强大的国家,它在路易十四的时代,依然被诸多公国与侯国切割成无数小块,去掉那些并不能影响局势的小诸侯,可能对之后的战争造成影响的,大概只有教皇国——这个毋庸置疑,也有萨伏伊公国——因为萨伏伊公爵的继承人还在为法国国王打仗,公爵自然也不会站在奥地利这边。
热那亚共和国是西班牙的附庸。
米兰公国,那不勒斯王国,西西里王国,撒丁岛属于西班牙的哈布斯堡所有。
托斯卡纳公国与法兰西算是半个姻亲,但在军事力量上,谁都知道不能指望佛罗伦萨人。
威尼斯共和国,它依然扶摇不定,但如果他们知道了奥地利与奥斯曼土耳其联手,必然会站在法国这边——他们之前已经持续不断地和奥斯曼人打了几十年的仗,就为了夺回威尼斯仅有的海外领地——克里特岛。
没有了克里特岛,威尼斯人的商路就算是断了一半,他们不想慢慢地衰弱而死,就必须把它重新纳入怀抱。
更何况,为了遏制法国的霸权,利奥波德一世很有可能引狼驱虎,将意大利卖给了默罕默德四世。
一般人听来根本不敢相信,但对利奥波德一世与他的国家来说,这并不是太大的损失,如果在这场战役中重挫法国,逼迫路易十四舍弃西班牙,将之前,甚至更多的领地割让给他们,哈布斯堡完全可以说是奠定了之后一百年的稳固基础,没人再能动摇他们头顶的冠冕。
至于胜利之后,那些盟友,如英国人,奥斯曼土耳其人,会不会得寸进尺——路易想,利奥波德一世必然会想法设法然他们与自己两败俱伤,他出卖意大利——别忘记意大利还有一个教皇国,英诺森十一世也许会气得给他大绝罚!也要与基督的敌人,地上的魔鬼君主做交易,还不是看中了奥斯曼土耳其的人海战术可以用来对抗法国的十五万常备军?
等到旷日持久的战争结束,不,他也许不会等到战争结束,只要太阳王失去了原有的光辉,他就可以反戈一击——如果是其他国家就算了,但奥斯曼人?所有的天主教徒都会站在他这边的!教皇国也不得不支持他,除非他们还有第二个梵蒂冈。
默罕默德四世未必发觉不了利奥波德一世的阴谋,但和每条上钩的鱼儿那样,有时不是因为愚蠢,而是因为贪婪。
“不过利奥波德一世可不会轻易在任何盟约上轻易落笔,”路易说,他在利奥波德一世还很年轻(那时候他也很年轻,年轻到有点莽撞),“可能只是使者带去口信,表明如果默罕默德四世有意在意大利半岛更进一步,他不会加以阻挠罢了。”
路易叹了口气,按理说意大利有大部分属于西班牙,但看来他在那不勒斯的动作终于引起利奥波德一世的注意了。
如果奥斯曼人的军队登上半岛,损失最大的竟然不是哈布斯堡,而是波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