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八世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上帝!”他不由得喊道:“你怎么会有这个念头!”
哪怕皮埃罗想要去的地方是西班牙,亚历山大八世都不会这样恼怒,现在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西班牙的反法军队未能如某些人期望的那样对路易十四……形成阻碍、掣肘与烦恼,也许那位陛下连一个额外的眼神都不会投给他们——虽然知道西班牙的军事力量,尤其在陆地上,早就不如当初与法兰西人作战时那样勇武强大,亚历山大八世也不禁要发出一声长叹。
简直就如同一柄烧热的刀子切入黄油一般。
让亚历山大八世最终确定了念头的还是在法英、法西战争中崛起的一大批法兰西的年轻将领,法兰西原本就有几个值得赞美的老成将领,路易十四征伐佛兰德尔与荷兰的时候,这些将领就如同附着在狮子上的羽翼,齐心协力地将已经开始衰弱的法兰西一举送上璀璨的王座,而上帝似乎还觉得路易十四的敌人不够绝望,这些勇武的将军与元帅在功成名就之时还不必担心后继无人——四面皆敌,内外交困会让一个国王忧心忡忡,辗转难安,在路易十四这里,那些大大小小的战役反而成了这些年轻军官的磨刀石,把他们磨成了一柄柄锋利明亮的刀剑。
亚历山大八世知道皮埃罗是个勇敢的年轻人,与浪荡的罗马贵族子弟不同,他还保持着孩童般的纯真与朴实,也因为这点,他最爱这个孩子,他早有计划,最好的莫过于让皮埃罗去巴黎的皇家军事学院进修,进修两年或是三年,等到皮埃罗进入军队,这场战争也快要到结束的时候了,之后,就像是所有人都认可的那样,欧罗巴至少三十年内不会再有大的战争。
如果皮埃罗不愿意,那么哪怕是去布列塔尼,去普罗旺斯,去加泰罗尼亚,又或是托莱多都可以,作为亚历山大八世的儿子,他必然会以军官而不是普通士兵的身份入伍,他的上官也会予以关照,不让他到危险的地方去。
但那不勒斯?
“不可能,我不会允许你到那不勒斯去!”亚历山大八世高喊起来!
“为什么?爸爸,”皮埃罗平静地问道:“因为那里很快就要变成一个战场了吗?”
“不是战场,”亚历山大八世说:“是一个磨盘,血肉磨盘。”
皮埃罗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父亲如此紧张,不安,惶恐到手背上的毛发都竖立了起来。
那不勒斯的事情他隐约知道一点,但他毕竟只有十来岁,八十九岁的亚历山大八世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他是不知道的——奥斯曼土耳其作为一个敬仰的圣人都要骑马持刀的归家,怎么可能会对霸权与领地无动于衷,他们始终没有停下过四处征伐的脚步,但等他们吞噬了巴尔干半岛后,面对的就是浩瀚的大海。
对于奥斯曼土耳其人来说,他们很像是最东方的另一个庞大的国家,因为内陆幅员辽阔而对大海之外的世界没有太大的欲望,奥斯曼的海军建立的很晚,并且充斥着大量的皈依者与海盗,前者被虔诚的真神教徒仇视轻蔑,后者被苏丹宠爱的臣子厌恶反感,海军最初的统帅甚至对海战一窍不通,直到一个海盗受到了苏丹的认可与重用。
但海军不利,不意味着奥斯曼就会放弃对欧罗巴的诉求,他们在1571年的勒班陀海战中曾经遭到过重大的挫折——那时候西班牙还是海上的君王,他联合教会与威尼斯人给了奥斯曼人很大的一个教训——但正如之前的大会战证明的,苏丹也许什么都缺,唯独不缺士兵,之后的几十年里,奥斯曼人继续不断地滋扰意大利半岛,只是攻势一直被遏制在马耳他。
热那亚人取代了西班牙人与威尼斯人合力将奥斯曼人阻隔在爱琴海之外,问题是,这也有奥斯曼人逐渐将视线从海上转移到他们熟悉的陆地上的缘故,如果苏丹有意,奥斯曼的海军一样会对意大利造成威胁——在亚历山大八世很不幸地在年轻时因为朝圣去过西西里岛,在那里遇上了一次奥斯曼的海盗们对皮佐的围攻,因为不是正式的战争,这些海盗们劫掠一番后就离开了,当时还是个奥托博尼家的年轻男孩的亚历山大八世应邀去为那些死者做弥撒。
意大利的城邦里一向以雇佣兵来替代必不可缺的军队,作为一个重要的港口与商业城市皮佐,近八千人的雇佣兵与他们有着长期的雇佣合同,他们也信守承诺,赶来作战了,可恶的是那些海盗,他们带来了数之不尽的士兵——或者说奴隶,他们消瘦、衣衫褴褛或是索性赤露着全身,却没有一丝畏惧之心。
雇佣兵们也曾经想过要逃走、投降甚至反叛,他们经常这样做,但那次他们的把戏失效了,这些奴隶中大多都是皈依者——他们比真正的真神信徒更残酷,更无情,所有的异教徒都会在他们的刀剑,乃至牙齿和指头下用鲜血洗净他们的罪孽,哪怕要付出他们的性命呢,也在所不辞。
那种惨状,即便过了六十年,亚历山大八世也依然牢牢地记着。
欧罗巴不是没有盗匪,但他们至少会允许拿出赎金的人活命,但奥斯曼土耳其的海盗们是不一样的,他们从不介意彻底地毁灭一座异教徒的城市,不过说起来,曾经的圣殿骑士也是一样,哪怕收了赎金,背弃诺言的事情他们也一样做,这点就和他们的敌人没什么两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