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十四并不是在虚言恫吓,他回到卢浮宫没多久,就与伦敦来的使者密谈了一番,提出了几乎相同的条件。
“我觉得查理二世只怕不会轻易同意。”邦唐说。
“应该吧。”路易说。随着敦刻尔克的回归,在欧罗巴,英国国王已经没有多少好牌可打了,如果约克公爵在北海的偷袭可以成功,那么南荷兰三省与海上的力量彼此呼应,他们或许还能拿下低地地区,但既然没能成功,还失掉了最后几艘舰船,查理二世的威望只怕已经落到最低。
如果他在让出从1606年英国人在阿美利加建立的殖民地……这件事情也许会比敦刻尔克还要严重一些——事实上是非常严重,几百年后英国人是如何咒骂这对斯图亚特王朝的兄弟国王的我们暂且不提,不过那时候国王们的注意力都还在欧罗巴,英国人可能更多的还是为了意气之争或是某种无法言表的隐忧。
有了这份馈赠,法国人可以将他们原先新法兰西殖民地与之连接成一片,又因为原先的西班牙也已经成为波旁家族的财产,荷兰与其他国家更是不值一提——整个新大陆就全都是路易十四的了。
想到路易十四甚至将自己最小的儿子,虽然是个私生子,册封为蒙特利尔公爵,就知道太阳王对这片土地的野心可能超过了之前每一位君主,英国人怎么能甘心看着他们最大的敌人遂心如意?就算不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也是要坏了路易十四的好事的。
所以查理二世还真是要反复斟酌,通宵无眠的,与他在巴士底的弟弟完全相反。
“那么您希望得到怎样的一个答案呢?”
“站在我的立场上,”路易说:“我当然更倾向于约克公爵。”
“约克公爵只怕要比查理二世更极激进一些。”奥尔良公爵说:“他是英国的海军大臣,又是海军元帅,他还很年轻的时候就在西班牙人的军队里服役——那时候查理二世还只是康沃尔公爵,热衷于追逐女人和赌博。”
“但如果坐在王座上的还是查理二世,他就必须与我为敌。”路易说:“虽然这是每个英国国王的义务,但查理二世向他的臣子与人民透支得太多了,他能够将这笔沉重的债务拖到今天,也是因为他们要面对一个共同的敌人。”
“可他是绝对无法战胜您的。”奥尔良公爵轻声道:“所以他非要约克公爵不行。”他的手指敲了敲桌子,“但您的条件他实在是不敢应允。”
邦唐突然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恕我妄言,陛下。”
“说吧,”路易说。
“您若是与他们签订了秘密合约,您又怎么能保证他们会愿意履行承诺呢?”
不为人知,甚至连尘封的机会都没有就灰飞烟灭的秘密合约可不少,或许是因为后悔,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又或是因为签订合约的一方突然失掉了原先的平等地位,合约被消除,毁掉的可能性是相当大的,甚至查理二世,或是回到伦敦的约克公爵拒绝承认这份合约,路易十四都算是做了无用功。
“如果是查理二世,那么我有约克公爵。如果是约克公爵,那么……我想他应当暂时无力顾及远在千里之外的阿美利加,当然,我更喜欢约克公爵一点,”他向奥尔良公爵眨眨眼睛:“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与查理二世相比,他若是成为伦敦之主,要面对的问题绝对要比区区几处殖民地多且重要。”
奥尔良公爵噘嘴,他明白路易十四的用意——如果是查理二世与他们谈成了合约,那么路易十四肯定要等到他们在新大陆的军队取代了英国人的军队才答应处死约克公爵,但若是如此,没有了在继承权问题上的掣肘,查理二世的权力就能再次稳固,甚至超拔,对将来是相当不利的。
可若是回到伦敦,入主汉普顿宫的是约克公爵,那么他就要和当初的查理二世那样,先要鉴别、清理那些曾经的反对者,奖赏追随自己的人,平衡朝廷与宫廷,安抚民众,打造属于自己的军队——这些没个十年做不好,而十年里,路易十四不但可以从西班牙王位继承权战争中脱身出来,也早已将新大陆彻底地收服在麾下了。
“不过,哥哥,”奥尔良公爵突然用一种约克公爵听了会嫉妒到发狂的随意口吻说:“我怎么从未听说过利奥波德一世与查理二世有意停战呢?”在路易十四毫不犹豫且冷酷地拒绝了他们瓜分意大利的请求之后,一位国王,一位皇帝都已经彻底地将路易十四与法国当做了不死不休的敌人,而且他们如今也是骑虎难下,不从意大利或是西班牙,又或是法国那里撕咬下一块肥美的鲜肉,他们就只有拿自己去填满盟友永不餮足的肠胃了。
“啊,”路易十四仿佛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你说那个啊,”他神色庄严地说:“弟弟,那是我说来骗骗约克公爵的……”
……
房间里先是一片寂静,而后奥尔良公爵的大笑声就充斥了整个房间,邦唐也是一边笑,一边转过头去。
约克公爵怎么也不会想到,路易十四,太阳王,举世无双的王者,竟然会用这种可以被轻易揭破的谎言来欺骗他,但谁也不能否认这句谎言带来了极佳的效果,一想到一旦停战,他就会被查理二世赎买回伦敦,然后如他们的父亲那样被当众处死,以消弭民众的怒火,让他兄长的王位更加稳固,约克公爵就满心地不甘愿。
他答应了与路易十四结盟,至于如何让出英格兰在新大陆的殖民地,路易十四也已经为他考量周详——不得不说,查理二世的作为也快要逼疯这个可怜人了,他毫不犹豫地在巴士底写了好几封给殖民地总督的信,请求他们支持自己夺取王位,当然,其中少不了慷慨的承诺。
要说新大陆的殖民地确实能够给贵族们带来财富,但会被发配到那里的人就如同远离凡尔赛的法国人,别人看来是权力与地位,他们却始终认为自己是在被流放——凡是被约克公爵邀请的人,十之六七都答应了带着属于他们的军队与舰船兵谏汉普顿宫。
接下来的事情就让查理二世去苦恼吧,英国人才离开,法国人的军队——几乎一半都是法国移民与接受了洗礼的印第安人,就带着武器、马匹与帐篷,迅速而安静地占据了他们的居住点与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