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帕涅额的巧手可以让王后看上去年轻五六岁,免得一些饶舌的蠢货胡言乱语——好吧,就是蒙特斯潘夫人,据说她在自己的沙龙里毫不掩饰地将王后与王太后混淆起来,因为“她们看上去一样的老。”也幸而在场的几乎都是她的仰慕者,又或是不愿意将事情推到国王面前的好心人,才不至于让王后更加难过。
“尚帕涅先生!”
尚帕涅听到有人叫他,就侧转身体过去看,他看到了一个精神奕奕的年轻军官——虽然年轻,但也是满面风霜,他在身上披着一件油光水滑的黑貂皮大氅,从他的肩膀一直垂到脚跟,戴着一顶帽檐很窄并且卷起的河狸皮帽子,系着宽大的腰带,分别在两侧插着一把火枪,挂着子弹带,脖子上悬挂着粗大的黄金图腾首饰,脚上踩着又厚又重的牛皮靴子.
一看到这样的装扮,尚帕涅就能猜到这是个才从新大陆回来巴黎的军官。
自从法国人联合印第安人将英国人赶出了新大陆,法国人就能从容探索这片陌生而又奇妙的新领地了——原先就有商人与印第安人做皮毛与木材的生意,如今还有黄金、煤炭与钢材,还有数之不尽的野牛与鱼群。
在这里要提一句的是,在一开始的时候,能够将对欧罗巴之外的地方都不甚在意的法国人吸引过去的就是皮毛。
新大陆的河流中栖息着一种奇特的动物,它们看上去像是狐狸,但能够在水里生活,所以被人们称作河狸。皮毛厚重并且不进水,是最好的制作帽子的材料,做好的帽子可以防雨并且质地柔滑轻盈,无论是法国人还是英国人都十分热衷于此。
印第安人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狩猎河狸,吃肉,着皮,用骨头制作工具,于是当法国人试探着与他们交易的时候,印第安人最容易拿出来的就是河狸皮。
河狸皮能够带来多大的利润呢,简单地说吧,最高可达成本的两百倍。
因为原先在欧洲,在羊毛与棉花还未普及的时候,贵人们垄断了皮毛,皮毛也因此成为了身份与地位的象征。到了今天,虽然国王们不再对皮毛有太多严苛的规定,但上好皮毛的难得与昂贵还是成为了一种限制,商人、军官与政府官员们想要弄到一件称心如意的皮毛,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国王与他的家族成员们就更不必说了,如果一位国王或是王后没有足够漂亮厚软的皮毛来妆点他们的身姿,负责其衣装的官员就要被追责,大臣们也会感到羞愧,使臣们则会质疑他的实力。
而且皮毛这种东西,是很容易损坏变旧的。
在这五年里,从新大陆源源不绝地流入法兰西的皮毛,尚帕涅是略微知道一些数量的,单单河狸皮就有十万张,还有三万张貂皮,五万张浣熊皮,一万张熊皮,还有好几万张野牛皮与松鼠皮。
有了这些,就算是商人们也能够身着皮毛了,但如这位军官这样奢侈随意地将黑貂皮做成大氅,河狸皮帽子又是在新大陆流行的款式——因为那里多大风与密林,所以宽檐帽并不合适,还踩着厚重的牛皮靴子——在巴黎,风流的年轻人都喜欢穿着绸缎的高跟鞋。这几乎就说明这位先生必然是刚从新大陆回来,并且已经习惯与爱上了那个地方,才会丝毫不做衣着上的修饰。
“抱歉,先生……”
“哈啊,”那个军官摘下帽子,向尚帕涅行了一个礼:“我是拉法耶特啊,先生,您大概没怎么见过我,但我的母亲很喜欢你夫人的沙龙。”
“啊……!”尚帕涅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拉法耶特夫人的儿子,当初这位夫人被蒙庞西埃女公爵引入沙龙的时候就是因为儿子去了新大陆而郁郁寡欢,那时候她的面色和精神都很差,过了好久才在按摩、香氛与装扮,还有朋友的安慰下恢复了一些。
“你母亲见到你,准会高兴得跳起来的!”尚帕涅真心实意地说道,他在新大陆的商业公司里也有投资呢,正因为有了如拉法耶特这样的军人,他才能安安心心每年拿一大笔红利。
“希望她别揍我就行。”拉法耶特说:“您的马车是坏了吗,或者我来捎带您一段?”
“没呢,谢谢你,好心的先生,我的马车好好的,我只是想要安安静静地走一会儿。”
“确实。”拉法耶特侯爵说,:“这里多美啊。”
经过修整后的皇后大道已经可以从卢浮宫直接贯穿巴士底广场,直到沙朗通门,它一边就是塞纳河,两侧种植着绿意盎然,婆娑多姿的悬铃木,到了深秋时节,它们的叶子会发黄,落下,在大道上铺设出一条黄金的地毯。
塞纳河的河水早已变得清澈见底,游鱼丛丛,河堤上时时可以看见逃课的学生与约会的男女,间隔百尺就有一座围绕着座椅的花坛,花坛中的山茶花在十一月的时候还是开得很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