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特斯潘夫人以为没有她的引导,她的庇护,一个土着女孩将会在凡尔赛寸步难行,别说王后如何,她也许算得上称职,但宫廷中的风向,还是要看蒙特斯潘夫人——她与什么人说话,与什么人亲密,与什么人一起用餐、散步,甚至袖口系了几条丝带,都时刻而被人关注着。
而今天,那些簇拥着她的人全都被小隼吸引过去了,就连蒙庞西埃女公爵也不例外,她大胆地摸着公鹿的脖颈,询问小隼是怎么能够打到它的,又是不是所有的猎物都是小隼的功劳,还有贵女们向小隼索要野鸡的羽毛——她们见到的羽毛大多都是经过处理的,这种犹带余温,颜色明艳,形状完整,姿态天成的羽毛还是第一次见到。
王后看了蒙特斯潘夫人一眼,她身边只有很少的几个人,多半有求于她并且消息不够灵通。蒙特斯潘夫人的神情十分难看,也许对这个倨傲的女人来说,这已经是莫大的耻辱了。
“请容许我向您介绍一下。”
小隼转过身,看到了旺多姆公爵,旺多姆公爵很好辨认,在宫廷里,双鬓银白,眼睛湛蓝的老人并不多,而且他的外套上绣着金百合——虽然没有严苛的法令限制,但除了波旁之外,很少有人会去冒大不韪地去使用这个图案——“这孩子是我一个朋友的女儿,”他将身边的人推向前,“卢塞勒伯爵之女,你可以叫她的名字,安热莉克。”
人们迅速的交换着眼神,彼此心知肚明这就是波旁们拣选出来奉献给国王的新夫人了。
路易一看到这个女孩就笑了,只是这个笑容让熟悉这位陛下的人不禁在心里发出一声哀叹。
“是卢塞勒伯爵的女儿吗?”国王陛下和蔼地说道:“我知道你的父亲,你的家族相当古老而传统。”若不然也不会将自己的女儿完全按照一个王室夫人的模板来塑造——这种想要凭借着不名誉的裙带关系一路攀升的家族在巴黎可不少,可谁也比不上卢塞勒伯爵,毕竟谁也不能这样“为子女长远计”的是不是?
旺多姆公爵等人希望国王能对这位年轻的女士一见钟情,现在看起来倒是这位女士对国王一见钟情了——为了避免计划出错,安热莉克也是在修道院中度过自己的少女时代的,免得她被军官、诗人甚至更糟糕的戏剧演员引发了少女之思——为了便于控制,人们有意让她头脑空空,到时候可别指望她能瞒过国王。
在安热莉克的心中,国王应当是一个如她父亲一样的人物,事实上他们也确实年龄相仿,安热莉克的父亲还要小一些,却已经头发稀疏,身体肥壮,安热莉克以为国王陛下也是这样的,她没有品尝过爱情的滋味,所以也不是很不情愿——国王的冠冕,尤其是太阳王的冠冕所投射出的璀璨光芒,足以遮蔽掉所有的不足了。
“您真好看啊,陛下。”安热莉克热切地说道:“我还以为画像全都是假的呢!”
这下子路易可是真的笑出声来了:“感谢您的恭维,女士,”他说:“您也很美,格外生机勃勃,青春洋溢,看到您,我就感觉三月已经提前来临了。”
安热莉克又喜又羞地抚摸了一下鬓角的玫瑰,这些只有指头大小的玫瑰还是旺多姆公爵府邸温室的产物,虽然不如盛夏时节的玫瑰大而艳丽,但橙红与粉白的颜色,馥郁的气味正如国王所说,仿佛为严冬中的人们带来了春之女神的呼吸。
然后国王就抬起了头,左右张望了一番,因为他那些年轻得力的下属不是去了阿美利加,就是还在荷兰、敦刻尔克与加来,还有米兰为他打仗,所以他熟悉的人并不多,不过他立刻叫来了自己的弟弟奥尔良公爵:“菲利普,”他亲密却不可违逆地说道:“我知道你那里有很多很好的年轻人,亲爱的,年轻人就该和年轻人待在一起,我的好弟弟,我把女士们交给你了,让他们好好相处,晚上还有舞会,别让谁落空了。”
奥尔良公爵叹了口气,走过去把不明所以的少女牵走了,她一路上还在困惑地回头看着国王陛下,但凡不是那么铁石心肠,都得犹豫犹豫,但路易十四始终没有一点动摇,“多可爱啊,陛下,”旺多姆公爵靠近国王,伸出小指头勾了勾陛下的袖子:“她难道不可爱吗?”
“她比大公主还要小上几岁吧。”路易说:“你们这群老家伙……”
“您正需要一个人来让您疏散心神。”旺多姆公爵毫不掩饰地说,“那位,或是和那位相似的女士,不再适合您了。”
“可我不再需要王室夫人了。”路易直言不讳地说:“先生们,所有的战争都将要结束了,接下来,我要和我的妻子一起度过以后的时光,平静的,悠然的,不受任何打扰。”
“那么您现在的那位夫人呢?”旺多姆公爵问道。
“看她自己的意愿吧。”路易说:“随便她,愿意留在凡尔赛也可以,愿意跟着孩子一起去蒙特利尔也可以。”
“我看那位夫人只怕不会那么听话。”
“我曾经牺牲过我最爱的那个人,”路易说:“而那位夫人,我已经给了她想要的东西,她就不该得寸进尺。”
“唉?”旺多姆公爵突然道:“那位夫人呢?”
他说的正是蒙特斯潘夫人,刚才他还看到她正站在阴影之中,用一种可怕的目光注视着他们,她也应该知道自己被所有人抛弃了,可一转眼,她就消失了。
“要说有什么比房间里有条毒蛇更可怕,”旺多姆公爵说,“就是你找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