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永学站在电梯口,总觉得这玩意像是想把他给吃了。他很少用电梯,毕竟,海场的电梯大多集中在市中心商场,他却钟情于郊区菜市场和五金店,可谓一年都去不了一次。
他先盯着走廊左侧尽头的铁门看了一阵,然后又扭过脸去,盯着走廊右侧的铁门看了一阵,不禁陷入思索中。
从左往右,可见的走廊只有十来米长。走廊顶灯的白光很普通,老旧的墙壁也很普通,四下里堆放着些煤块、木柴和废旧鞋子一类的杂物,看起来还要更普通。
不过,根据他死前的记忆,根据窥伺的结果,左边门内,想必是能把人挤死的夹角。只要宁永学敢走进去关门,他保证,自己体会到的痛苦一定非同凡响,把他在安全局受的伤加一起都没法比。
他的好奇心仅限于未知,不包括受虐。
至于右边,他暂时没得想象。
作为一个好奇心经常战胜危机感的家伙,宁永学想先打开左边的门,拿块生肉扔进去,关上门,再打开,看眼他扔进去的肉会变得怎样。要是生肉没反应,他就去菜市场买只活鸡再试。要是活鸡还没反应,他就......
就没反应吧。
自己毕竟不是丧心病狂的反社会份子,宁永学想,他这种人要想顺利生活在阳光下,基本的良知和必要的正义感都缺一不可。不然只要他稍稍滑坡,他就可能一步滑到底,再难爬回到阳光中去。
除了左边的门,宁永学也想打开右边的门,不管里面是什么环境,总之先看一眼满足自己好奇心再说。然后他会决定该不该往里走,以及,究竟该走多远。
但是不行,他不确定自己死亡回溯的原理,也不想肆无忌惮地利用它。
他敢肯定,这不是他自己的能力,就算自己以前没有死过,也不可能刚好回溯到无法逃离公寓的时机。哪怕再提前一个小时,宁永学都会提着包就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甚至把房间里的东西全扔了也无所谓。
然后他会把这见鬼的公寓举报给内务部,等待自己升职的消息。至于后来会怎样,自然要看上头的人想怎么处理。不管内务部打算派多少初级人员探路兼送死,都比他一个人茫然徘徊要好。
正如拿刀的少女所说,——“真是巧,就是有点太巧了。”
这家伙话说得很随意,不过好像莫名其妙得很有道理?
宁永学走进电梯,目视两侧电梯门缓缓合拢。
是的,眼下他该先进自己的房间,然后才考虑其它事项。至少,也得先弄清楚公寓是怎么一回事。探索总归要有个据点。
电梯运行一如既往,很稳定,也很缓慢,在公寓每一层都停留了段时间。
黑暗的长廊幽闭安宁,想必利用窥伺就能看到它们截然不同的面目,更真实,也会更恐怖。说实话,宁永学总觉得这些走廊在勾引自己,不停搔首弄姿,他却不敢往里面走,实在是可恨。
公寓还是很冷,毕竟是海场的冬季。这地方几乎是中都最北方了,差不多就是中都境内纬度最高的区域。
宁永学喜欢海场冬天的唯一理由就是衣服可以穿得厚,只要套上风衣,他往里面揣几把利器都不会被发现。
夏天则要麻烦得多,至少取斧头和砍刀是麻烦多了。
过了不久,致他于死地的少女再次出现,她的反应也完全相同。她先稍稍偏头,发丝下落,注视他的目光带着困惑。接着,她往后退了一大步,目视电梯门缓缓关闭。
宁永学微笑了一下,带着友善的表情对她招了下手。
她更困惑了。
电梯门终于合拢,宁永学立刻变得面无表情,——等我弄清楚这地方是怎么一回事,你就要出大事了。
雨衣男也进来了,宁永学不打算和他废话,也不打算和他确认更多情况。他用完美的表情演技同雨衣男进行了毫无差异的对话,过了没多久,手术走廊就在他面前展开。
“真不走运啊!”雨衣男语气夸张地感叹说,“不过——”
宁永学回身一斧头劈在他脸上。漂亮的一击,正中面颊,顺着嘴巴劈入颅骨。斧头带着雨衣男砸在电梯间墙上,发出沉重的哐啷巨响。
然后,宁永学卡着雨衣男的颅骨把斧头举起来,用力晃了晃,确认镶嵌得足够牢固。
头一个出大事的就是你。
他端着斧刃上的白痴,把这家伙举到电梯口的麻袋男面前,好像菜市场的肉贩子。
“你有什么想法吗?”宁永学问他。
只要对方看着像个人,他就敢试着交谈,反正,他都跟守护者吊下来的几十个尸偶开过会了。
大块头低下头,端详了雨衣男一阵。他放下手头的麻袋,把粗硕的手臂抱在胸前,仿佛是陷入了人类无法理解的沉思。一段漫长的沉默后,他向宁永学点头致意,姿势如石头一般僵硬,宁永学也朝麻袋男点头回敬。
他们俩中间隔了一把斧头和一个挂在斧头上的白痴,不过奇妙的友谊正是从此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