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永学推了门一把,确认他俩的遭遇不是恐怖片桥段,只是门本身有合拢的力道。
金属门内是个近现代风格的避难所仓库,虽然全无光源,但黄昏之地每个地方都有温暖而昏黄的自发光,他们俩自然也看得很清楚。
水泥地,水泥墙,金属架子已经有些生锈了。仓库本身被掩埋了很久,又窄又深,不知道往里延伸了多长。架子上堆放着很多军用罐头,其中大部分罐头已经开过了,空空地摆在地上。
若他所料不错,就是表妹躲在里面的时候开了吃的。
走了一会儿,他俩的眼睛逐渐适应了暗淡昏黄的光线,还听到了低语说话声。曲奕空绕过一个金属货架,居然看到了那群本该像树根一样黏在地上的捕猎者。
和地上那边受折磨的痛苦灵魂相比,地下这边的捕猎者表情既呆滞,又祥和,就和教堂里祈祷的村民们一样,全无区别。
这些人抱着膝盖,跪在地上,好像是对教堂的方向祈祷,一副将醒未醒的模样。看到他们俩站在旁边,他们也全无反应。
“你们为什么不去教堂?”宁永学想了想问。
他们好像答非所问,又好像话里暗藏深意。“我们就在上面,我们不能过去。”他们喃喃自语,突然齐刷刷举起手臂,坚决地指向地上那群受折磨的灵魂。
听见这话,宁永学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是你们就在这里,为什么你们还能在上面?”
“出错了,”他们机械地答道,“出错了。”
“出错了该怎么办?”宁永学问。
“等待。”他们说,“直到那边的我们消失,这边的我们才能上去,然后,事情就会回到正轨。”
“拟态,复制体,假人,或者其它什么凭空冒出来的东西,总之教堂里的信众都不是他们自己。”曲奕空终于开口说,“这地方更邪性了。”
宁永学也回味了过来。人们以为自己受到感召,自愿献身,就会在死后进入黄昏的世界安详度日,直到永远。
这事听着很美好,问题在于,没有任何线索证明皈依黄昏之地的信众就是他们自己。
他们只是受害者在诺沃契尔卡斯克里的拟态,证据就是这些捕猎者,——他们本该忽然苏醒,进入村落,以为自己是真人,却被他们自己受折磨的本体挡在了树洞里头。
这事就像一个死板的办事流程出了差错,没个负责人能出面纠正,于是,整件事一直卡在这里,陷入漫无止境的死循环。
把捕猎者的灵魂扣押起来的异物,就是这个错误的源头。
尽管这些捕猎者的灵魂受到折磨,无法脱困,但它们本来的命运也只是被代替,真实的存在不知所踪。那些浑浑噩噩的拟态会扮成他们,每天都在教堂祈祷,以此为由,感召每一个梦到黄昏的人们。
教堂的神父也是个异物。它想吃掉曲奕空,却对教堂里祈祷的人们半点兴趣都没有。这事的理由一下子就很好理解了。
干嘛要吃掉一个来历不明的拟态呢?
进一步考虑,村落里像人却又不是人的东西也都是某种拟态,只是他们比黄昏之地的拟态看着更真实,也更可信。
他们能骗得外人暂住下来,以为这里当真是个世外桃源。
跟着就是梦到教堂,受到感召,以为皈依后就能进入永恒安详的圣地。实际上,圣地里只有拟态,没有他们自己,——被异物折磨反而能延续存在,这事实在很讽刺。
“你觉得为什么没人来纠正错误?”宁永学问她。
曲奕空跨过跪在地上祈祷的拟态,走向仓库更深处。
“要么菩萨大人已经睡着了,意识不到,要么它就是病入膏肓,纠正不了了。”她说,“你表妹拿影子到处探路、你和我在森林里乱走、教堂里的奥泽暴等着吃人、树洞外面的怪物扣了一堆灵魂,还堵住了拟态的去路。我们在它体内就像寄生虫,正常来说,肯定该受驱逐才对。”
“也许已经在驱逐了,只是还没轮到我们......暂时还没。”
“你躲躲藏藏的表妹吗?”
“可能她在自己没意识到的时候犯了大忌讳,”宁永学猜测,“然后这地方就把她当成了危害最大的东西,连教堂里的奥泽暴都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