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争之世,时势潮流的变化与每个人的归宿息息相关,人们自然是倍加关心,一旦有议论便会聚集在一起,听个究竟。
此刻见这个黑衣士子言语不同凡响,士子商贾吏员人等便纷纷聚拢而来,自然围成了一个大圈。
洞香春侍女对此等情景习以为常,从容地将每个客人的酒案就势转移,片刻间便形成了一个众人聚酒论战的氛围。
转移之间有人鼓掌赞叹:“好!口辞简约,义理皆通,确为高论!”
“且慢!先生说争雄之大国难有所成,岂非一言骂倒天下?我看楚国就能大成!”
江寒见有人发难,摇头大笑道:“这位先生,未免太过一厢情愿了。”
“楚国虽地广人众,但变法却是浅尝辄止,依然被世族封地分割得零零碎碎,法令不能一统,国力不能凝聚。”
“时至今日,连一个奄奄一息的越国都奈何不得,谈何大成?谈何争雄?”
众人一片哄笑,显然是应和江寒,嘲笑那个拥楚士子。
此时之前那个紫衣剑士却向众人抱拳拱手高声道:“诸位且慢,容我先问问先生。”
“敢问先生,对三国魏赵韩谋划夺取晋公食邑之事如何看待?”
江寒微微一笑,缓缓说出了四个字:“水到渠成。”
“这是何解?”
“天下大势如此,诸国皆是重利寡义,老晋公若亡,魏赵韩三国对晋国公室最后的情分也是消失殆尽了,晋国绝祀,已经成了必然。”
紫衣剑士拱了拱手,坐了回去。
又有人说道:“前几日宫中传出消息,齐国上空出现了大灾之星,看来齐国换君,其中另有隐情,弄不好就是弑君夺位,我大魏国当举义旗讨之,先生觉得如何?”
江寒稍有沉吟,微笑道:“诸位可知齐国特使来安邑所为何事?”
“不知,还请先生解惑。”
“齐国特使来安邑,是齐候想借道前往洛邑朝拜天子,齐国新君田午,注重农桑,封邑国人富足;礼贤下士,在朝堂上素有贤名……”
“如今他刚刚继位,就要去朝拜天子,试问天下,哪国的君主能够如此?”
“至于什么大灾之星,弑君夺位,都是无稽之谈。”
“不过我倒是听说,齐国要建造一个学宫,每个士子都有一所三进宅院,用列大夫的礼仪待之,此事若成,是天下士子的福泽啊!”
江寒话音刚落,四周就传出了嗡嗡的议论声。
“阁下所言当真?”
“若是齐国真能如此,我当入齐。”
“每个士子都有一所三进宅院,就算是大魏国也不敢说出如此大言,真是可笑。”
“你魏国办不到的事情,齐国就办不到了吗?”
……
江寒笑着摆了摆手:“是真是假,日后自会分晓,诸位不必争论了。”
“无论是真是假,先生能有此言,慎到必当入齐。”慎到起身一拱手,大袖挥洒而去。
江寒默然,又是举杯一饮而尽,低着头不知道想着什么。
围观众人见红衣士子已去,黑衣士子似乎已经无心论战,便也纷纷散归原处,大厅中一时又静了下来。
江寒来洞香春打探魏国动向的目的已经完成了,魏国近日来应该都在为瓜分晋地的事情忙碌着。
为齐国造势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了,他看了一眼窗外,已经到了午后。
于是把自己案上的酒水饮尽,将一个金饼放到铜盘中便要出厅。
却不想侍女捧着金饼递到了他的面前,轻柔笑道:“洞香春主人立规,客人但有高论,分文不取,敬请先生收回。”
江寒一怔,又爽朗一笑,以白氏的财力,倒也不缺这一块金饼,他毫不推辞便将金饼收起。
侍女低声笑问:“不知先生明日还来否?”
江寒酒意犹在,揶揄笑道:“也是分文不取么?”
侍女点头笑答:“也许永远都是。”
江寒不禁又一阵大笑,商人做到如此地步,不愧为名士,笑过之后,径自出厅下楼去了。
他刚刚走到庭院树荫处,听到身后有人喊道:“江先生留步。”
江寒回头,样貌清秀的白衣士人拱手迎来。
白衣士人在江寒身前打量了一番,摇摇头皱起眉,似乎很不满意,却又略显顽皮地一笑,轻轻咳嗽一声,粗着嗓门高声道:“江先生当真没有认出我是谁?”
江寒面带笑意,做作的揉了揉眼睛,装作惊讶的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白雪小妹啊!”
少女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却又落落大方地拱手道:“江大哥,来了安邑为何不来府上?”
江寒正色道:“琐事缠身,忙完了后,自会去拜访白叔父。”
白雪摇了摇头:“择日不如撞日,我父亲听说你来了洞香春,让我带你去见他。”
时间还早,倒也不急着回国府驿馆,于是江寒点头答应。
“也好,这段时间劳烦了白氏商会许多事,确实该当面感谢一下了。”
“只是感谢吗?”
“额…当然更多的是为了看望白叔父…和白雪小妹。”
“这还差不多。”
“白雪小妹,我还有一事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