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刻意避开了,她不信就那般巧合,身后的人会是她最愿意见到的那个人。
她疲乏地倚在阿鱼身上,寒风瑟瑟,她拢了拢披风,将一张小脸藏在帽子里。
她在雨下站得久了,终于压下纷杂的思绪,刚欲抬步上湖亭,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
“是魏听雪魏娘娘吗?”
魏听雪刚抬起的步子顿时僵在台阶上,拎着裙摆的手似有些发抖,她在听见那个名字时,便是身子不稳,跌出油纸伞的范围,飘零而下的雨滴,瞬间沾湿了她的衣裳。
凉意袭来,却都不如这个名字给她的震惊。
听见后面的脚步声似在走近,她顿时掐紧了手心,轻微的疼痛,迫使自己回神。
她没回头,嗓子堵得生疼,却是一字一句挤出声音:
“你……”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冬天,骂人温柔对她笑着,一字一句皆含着对她期盼:
“我像父亲娶你为妻好不好,听雪嫁给我…”
恍惚间,她回头去看,却看不见那人的身影。
“主子,小心!”阿鱼心惊胆颤地将人拉进伞中,着急地替她擦着脸上雨水。
魏听雪倏然回神,她急促地呼吸着,鼻尖发酸,嗓子被堵得生疼,她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话来。
这么多年,从不敢想起往事。
她要怎么接受,他最爱的喜欢上了别人,在她设计之下自尽而亡。
倏然眸子乍湿,是恨,是怨,是怒,百般情绪汹涌不止,最后却皆数化为虚有。
她轻颤的身子渐渐平静,身后的脚步声乍然停下,可她知道那人就在她身后不远处。
魏听雪不想转身,不想看见和那人相似的脸。
这么多年,她已经不怪他,却也不再想再见他。
她背对着他,说:“我们不认识。”
她望着眼前的雨色,恍然想起那日也是如此,大雨滂沱。
那个人从天牢里冲了出来,满身鲜血被雨水一冲便洗刷得一干二净。
他说他死之前只想在看他一眼。
王九捏着伞,手指骨节泛白。
他身上那股细致温柔一点点褪去,颓废之意汹涌迸发:“嫂子,麻烦你告诉我你和我哥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年,他哥哥明明喜气洋洋的和他说要娶她,可进门的却是另一个人。
新嫂子进门不久,哥哥就出事了,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哥哥说过,要护她一世安康,也要他发誓,就算他不在也要护着这个女人。
从始至终,这个想法,从未变过。
可王九知道,她不会再信。
良久,久到雨水溅湿了他的衣摆,他才出声,唤她:
“嫂子。”
从年少时,便将细碎的温柔尽数揉在这两个字中,五年来,他念了无数次,却未曾再喊出口过。
他曾偷偷跟着兄长见过她,阳光下她笑的可美了。
他本以为他们成为他的嫂嫂,没想到造物弄人。
王九看着眼前人,他想过,再见面时,许是她怨他,或是她恨他。
却从没想过,她宁愿不提那件事,也要彻底和哥哥划清界限。
那个名字尤为刺耳,魏听雪抿着唇,握紧了身旁阿鱼的手。
这宫中,她只信阿鱼了。
这世上,她只信周琪。
她护着小腹,倏然转身,所有情绪被她压下,眸子里只剩冷然,她说:
“王大人,你这是在叫谁?”
无人看见的地方,她捏了下阿鱼的手,王九刚欲说话,阿鱼便拧眉挡在了她前面,轻微不虞斥道:
“王大人,我们主子贵为妃位,身怀龙种,便你是朝中重臣,也是否有些失礼了?”
本朝素来如此,后宫妃嫔,便是位份再低,也贵为主子,除非皇室血脉,其余人见之,皆要行礼。
冷风瑟瑟,树影婆娑,王九立在原处,望了那人许久,手中的伞握了又松,松开又握,那人敛着眸,护着小腹,只在最初看了他一眼,便不愿再多看。
他视线落在她小腹上良久,最后,他一点点地弯下腰,低下头,油纸伞应声而落,他拱手作揖,一字一句,道:
“微臣、拜见魏妃娘娘。”
身边似有一阵风,带着些许冷意,匆忙脚步从他身侧远离。
王九闭上眼,水滴砸在地上,迸裂炸开,面前早已无人,他对着湖亭弯腰,直至浑身湿透。
身边除了雨水声,寂静一片,良久,他直起身,朝身后灯火阑珊处望去。
他敛着清隽的眉眼,微微牵唇,似是说了什么,轻风微动,带着低低浅浅的嗓音,徒余了一片温柔。
魏听雪走得很急,几近小跑的速度,阿鱼差些就要跟不上她。
在殿外,她倏然停了下来,捂着胸口喘着气,她站在长廊上,垂首睁着眸子,怔愣地看着地上的红色长木。
泪珠无声地掉落。
她抬起头,看向脸色担忧的阿鱼,她笑得好生自然,脆声问:“我这样子难看吗?”
阿鱼拼命摇头:“不难看,主子最美了。”
魏听雪深深吸了一口气,解开披风递给阿鱼,因那一番变故,这披风湿了一半,不能再披了,她捏了捏阿鱼的脸颊,笑着安抚她:
“好了,快将表情收收,我们该进去了。”
殿内依旧热闹,她悄悄地进来,无声地落座,没有惊扰任何人。
只有董映雪目不斜视,却轻声道:“刚皇后特意赏了每桌一碟月饼,见你不在,还特意问起了。”
她余光瞥了眼,顿时拧起细眉:
“你这是怎么了?”
魏听雪跌出伞的那一瞬间,最先淋湿便是她的青丝,幸而未施粉黛,脸上倒是依旧白净,她此时正用帕子轻轻擦拭头发,闻言,她没回答,反而轻声抱怨:
“这破雨天,真是烦死了。”
董映雪弯眸失笑,轻摇了摇头,将自己手帕也送上,倒是没有再问。
魏听雪敛着眸,半晌,唇角的笑才浅浅淡了下去。
高台上,江弦歌视线淡淡地扫下去,见那空位上有了人,就收回了视线。
微顿,他又拧眉看过去。
他招来杨德,淡淡问:“魏妃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