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丰县衙,后衙。
林寿和赵知县对面而坐,中间隔着张八仙桌,两杯刚沏好的热茶冒着徐徐的热气。
那是上等的碧螺春,清热,去火。
不过,林寿现在可没心思品鉴香茗,他手中抓着那封敕书,脸色阴晴不定。
赵知县干坐在另一边,似也有些局促难安。
林寿直接开门见山,道:“大老爷,想我林寿替县衙先破‘圣旨遗失案’,又破‘天使被劫之案’,可谓劳苦功高吧,你们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赵知县慌忙摆手,道:“林贤弟这是说的哪里话,我等县衙上下可俱是对你感恩戴德呀。”
“那这封敕命上的凤城县是啥意思?这就是你们的感恩戴德?”
赵知县一愣,“什么啥意思?保你为一县之长,不好吗?”
林寿都被气笑了,“好个屁,大老爷不会没听过凤城县的恶名吧?那里白莲教闹得正欢呢,教徒猖獗,知县都被宰了三个了,您这是要把我往贼巢里去送死呀!”
“这……这个……”
赵知县竟一时语塞起来。
话说他才上任银丰县一年,山东布政使司下辖6府15州89县,他又不是布政使大人,哪里会了解每座县地的情况。
至于这凤城县,乃是孙县丞和王典史两人推荐的,赵知县也便顺水推舟地应承下来,根本就不会想到两位同僚推荐的竟是白莲教的老巢。
这玩笑可开大了。
或者说,那两瘪犊子,恐怕顺带着要把赵知县给坑了。
林寿无奈地摊摊手,干脆撂了橛子,“大老爷,那地凶险,你们谁愿去谁去,反正我是不去上任的!”
赵知县当即就急了,“别介啊,林贤弟,你可是本官联名作保的,你若不去上任,你置本官为何地?”
“那你说性命重要还是官帽重要?’
“当然是……”
赵知县脱口想说性命重要来着,赶紧又转嘴道:“我等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如今凤城县白莲匪患聚众闹事,更得需要林贤弟这等有经天纬地之才方能胜任啊。”
这是打算戴高帽了。
不过林寿才不吃这一套呢。
他不去上任,顶多是被吏部收回敕命,但至少保性命无虞,而作为联名作保的赵知县,恐怕就得收到一封吏部的申饬了,至于想升调什么的,那就得往后拖上几年了。
这谁能受得了?
所以林寿算是拿捏住了赵知县的命脉,反倒不着急了。
他就靠在太师椅上,优哉游哉地品着杯中清茶,任由赵知县如何的舌灿莲花,他就回两个字——“不去!”
最后,赵知县实在没办法了,只得长叹道:“说吧,我的林大人,您到底怎样才愿去上任?只要本官管辖之内的,定帮您做到。”
林寿等的就是这句话。
一顶七品知县的官帽岂能说丢就丢?
他只不过想借机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至少得剥削一番,才能顺一顺胸口的怒气,谁让他们几个合伙坑他来着。
于是林寿便道:“大老爷,我也不是故意为难您,您也知道,那凤城县的县衙早已被白莲教徒捣毁,我上任之后连个遮风避雨都没有,如何能开衙审案啊?”
“那依照林大人的意思是?”
“还请大老爷助些银两、衙役和兵丁,总得让我把那县衙重建起来吧。”
赵知县一听,一脸为难之色,道:“银钱方面倒还好说,不过这衙役方面恐怕有些难了。”
“你也知道,这三班衙役和六房胥吏俱是本地人,又都登案在册,我虽是大老爷,恐怕也无权调动他们呀。”
“还有巡检司的兵丁,平日稽查巡逻我还能说了算,但若是想调离本辖区,若没有巡抚的命令,那就是谋逆之罪,谁敢?”
你瞧瞧,他这几句话说的滴水不漏,竟让林寿无言反驳。
林寿索性将手里的敕书向着桌上一丢,站起身来就想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