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麓书院后山有竹林海,名曰“狮子林”。
林中一座朴素院落坐落,环境清幽,风景宜人。
传说中,那位儒家圣人成圣之前便是端坐于此处自我反省与感悟。
有朝一日,圣人睁眼,见一金毛狮子绕林盘旋!
圣人不愿狮子出林伤人,便起身与狮子搏斗,等到降服狮子的那一刻,圣人也成功悟道!
有人说圣人在与狮子搏斗之前便已经悟道,降服的其实是那位妖族狮子大圣,也有人说圣人降服的其实是在他心中最深处的那只猛兽,猛兽入笼,才能得道!
可无论如何,圣人得道是真,而后人也将此处称为“狮子林”,是数千年来儒家的圣地。
如今居住在林中的,便是当代儒家之首,青麓书院院长,仙朝太傅,谢寅杰!
吱呀——
精巧的手工竹篱笆被推开,两道人影来到院中,看到了坐在木墩上,神色认真,一手拿着竹筒,一手拿着刻刀,正雕刻什么的青袍老者。
老者嘴唇抿起,看上去不苟言笑,有些难以接近的严肃模样。
走进院落中的两道人影并没有出声叨扰,一人好奇打量,一人默默等待。
大约半柱香之后,老者手中刻刀停住,佝偻的腰才重新挺了起来。
只一瞬间,老者的气场便从一乡间木匠变成了让人望而生畏与低眉的帝师!
谢寅杰将刻满字纹的竹筒随手搁置到一遍,抬头看向苏幕两人,不禁笑着摇摇头:“你们俩可真能闹腾啊。”
苏幕似笑非笑的反问:“一路上一个个躲着我们走,畏之如虎,这也能叫闹腾?”
一旁的浮攸有些焦急的看了一眼苏幕,嘴唇动了动,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谢师是他在青麓书院乃至整个离夏仙朝里为数不多内心尊敬的人,他觉得苏幕这么说有些失礼了。
只是……这种有人帮忙出头的感觉确实很好。
谢寅杰也是一愣,他没想到这个道归剑宗弟子敢对他这么说话,不但没有惧怕,反而气势汹汹?
不过谢寅杰倒是没有动怒,因为他能理解苏幕言语中的不爽。
谢寅杰沉吟了一下:“所以你是在怪罪老夫管教不力?使得那些孩子贪生怕死?”
因为害怕被浮攸的命格波及,所以远远躲开,疏离浮攸。
这少年是觉得读书人不应该如此贪生怕是,没有青松风骨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无论苏幕怎么生气,他都不会对此事有任何置喙。
可让谢寅杰出乎意料的是,苏幕竟是摇摇头,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值得怪罪。
“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难道我要要求任何人都是无惧生死的英雄吗?大同世界都不敢这么想吧?”
他不怕浮攸的命格波及,不代表所有人都不怕,如果不是他的存在,徐渊识,陆生和邓伟佳三人即便不会有生命危险,可接下来怕是要倒霉一段时间了,属于走在路上就会莫名其妙来个平地摔的程度。
与浮攸接触的时间越长,关系越紧密,就越是容易倒霉,而如果是血亲或者妻子什么的,被浮攸命格反噬的会更严重。
这就是天煞孤星!
也正因如此,所以苏幕才会对浮攸母亲有点好奇,虽然身有病魔缠绕,命运也坎坷不止,可性命却没有受到伤害。
苏幕觉得,浮攸可能是历代天煞孤星里,唯一有妈的存在。
听到苏幕的话语,谢寅杰和浮攸两人同时一愣,没想到苏幕竟然能完全理解书院不干涉这件事的原因。
那他又是为何……
“那你又为何?”谢寅杰不解。
“我只是觉得,怕死是天性,可有些人怕死却一点都不坦率,觉得怕死是什么丢人事情一样,想要努力把罪过放在浮攸身上,以此去掩盖自己怕死的懦弱。”
苏幕笑了笑,看向谢寅杰:“我想这点总该是你们书院教育的失误了把?”
浮攸天生命格不详没错,被人讨厌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可浮攸又有什么错呢?
苏幕觉得,有些人怕死就怕死,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可若是将一切罪因按在别人头上,以此来遮盖自己的问题,这就是虚伪的问题了。
“看,真不是我怕死疏远他,只是因为他天煞孤星而已,所以我才会疏远,先说好,我不是怕死啊!”
苏幕摊了摊手,指了指四周茂密青翠的林海。
“根据典故,圣人也是因为能直面自己的内心的怯弱,战胜了自己内心害怕的东西,所以才得以成圣的吧?”
“那些连自己内心阴暗面都不敢直面的人,也配跟随圣人脚步?”
苏幕言辞犀利,一点面子没给谢寅杰留,当着青麓书院院长的面,对着青麓书院的学生就是一顿输出,直接把浮攸听得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巴。
整个仙朝谁不知道谢师把青麓书院的传承,把圣人之理,把书院学子看的比任何事都重,也就苏幕敢这么骑脸开骂了吧?
“嗯……”
谢寅杰眯起双眼,居高临下,静静盯着苏幕,宽大身躯投射出的阴影将苏幕笼罩。
虽然谢寅杰看上去像是个酸儒老学究,可当他真正站直了身体之后才会让人意识到,原来谢寅杰隐藏在那粗布青衫下的身躯竟如此高大!
一如曾经的那位圣人一般!
最开始圣人可都是用拳头讲道理的,后来拳头硬到没人敢在其面前大声哔哔后,才改成用嘴讲道理的。
不过此时的浮攸却是眼神担忧的看向谢寅杰。
不是担忧谢师觉得没面子,恼羞成怒对苏幕动手,他是担忧万一谢师动手被苏幕揍趴下怎么办?
真要被苏幕打一顿,那谢师岂不更没面子了?
只是让浮攸没想到的是,谢寅杰忽然伸出手,用力拍了拍苏幕的肩膀,朗声大笑道:“哈哈哈,你小子挺敢说的啊!”
“你这脾气,真可惜不是儒家弟子啊。”
谢寅杰有些遗憾的看着苏幕,摇摇头。
这等敢和谁都对着干的性子,才是他们儒家需要的人才。
谢寅杰砸吧了下嘴,叹了口气后才继续说道:
“老夫我确实不会对书院学子的个人选择多加干涉,但这不代表老夫我个人心中无喜好。”
苏幕眨了眨眼睛。
“那些选择疏远他的弟子,固然情有可原,老夫也能理解……”谢寅杰点了点一旁的浮攸。
“可这么做确实也失去了儒家读书人‘不信天命’的风骨!”
“浮攸,你可记得我青麓书院之教诲?”
谢寅杰目光如电,射向浮攸。
浮攸顿时一激灵,口中下意识的回答道:
“天之大,大不过吾辈心中浩然!”
“地之宽,宽不过吾辈一挑一肩!”
“嗯,没错!”谢寅杰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转头看向苏幕,苍老的眸子却如刀锋犀利。
“老夫确实不会干涉他们的选择,可如果他们真的选择了一心求学,视浮攸命格如无物,老夫也会将浮攸再次接回青麓书院,至于那区区命格反噬,老夫一肩挑之又如何?”
望着眼前眼神睥睨的老者,苏幕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