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些普通人才可能在某些时候控制不住自己“浮想联翩”,身为一位高位格的超凡者,朗曼·摩门按理说不可能会遇到这种情况。
但它偏偏就发生了!
不论怎么去压制,他也始终无法让那张女性面孔从脑子里面消失!
这让他内心当中充满了烦躁,却也被动的对此观察了起来。
然后他就认出这张脸到底是谁了——
这是不久之前他遇见过的一位城内妓女,一位因为怀了野种而打算不再接客的妓女。
妓女只是一个普通人,朗曼·摩门能够记住她的原因是该妓女离开妓院后却遭遇了抢劫,因此失去了全部积蓄,又没有其他营生可做,最终只能一边挺着大肚子一边乞讨。
这代表着什么?
朗曼·摩门因此很困惑。
因为除了脑海中这张脸不论怎么样都挥之不去外,他并没有遇到像刚才那样的精神冲击,也没有遇到任何其他伤害。
没有人可以告诉他答案,而紧接着他脑海中的面孔就复又发生了变化。
妓女的脸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脸,而那张脸的主人,朗曼·摩门同样认识。
那是一个奴隶,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主人,而被惩罚赤身裸体在摩尔斯城邦跪着爬了一整圈的奴隶。
因为该奴隶在没成为奴隶之前是一位失势富商之女,在摩尔斯有一定的名声,因此当时还造成了一番不小的轰动。
朗曼·摩门尤为记得她缓慢爬行时受到无数人围观,脸上那绝望而又痛苦的表情,更记得她最后受不了愈发严重的羞辱而一头撞死在路边的凄惨模样。
这又代表着什么?
他无法理解,但脑海中的面孔却并未理会他的困惑,而是复又展开了变换。
这次是一张苍老的男性面孔,一个饱受疾病折磨,在床上活生生哀嚎了三天三夜才死去的可怜人。
因为他的疾病具有极强的传染性,甚至没人愿意靠近他的住所。
朗曼·摩门记住他的原因除了他哀嚎的动静实在响亮外,还有就是他的死亡并非是因为疾病。
而是因为他哀嚎的声音实在太吵闹,最终有人无法忍受地在外面放了把火,把他给活生生烧死了。
……
随后是一张青年面孔,然后是婴儿,是妇女、是少女,甚至是一只猫……
脑海中的脸不断变换着,每张脸都有他们相应的苦难。
而随着不断认出他们,朗曼·摩门也仿佛跟着这些人经历了一场又一场漫长的痛苦之旅。
一开始他还没什么感觉,但不知不觉间,一种阴郁的情绪逐却渐在他心底积累,让他渐渐感受到了自己情绪上的低落,甚至心灵上的枯萎。
而当脑海中面孔定格到了一个鬓角苍白,灰带系脸的中年男子时,他甚至感受到了一层层绝望笼罩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张脸是自己!
是自己……
为什么我会感到这么绝望?
我都遭遇了些什么?
朗曼·摩门不自觉在回想。
幼时被父母献祭给盲神教会时,那种挖去双眼的疼痛似乎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从小承受着教会内苛刻的训练,每天遍体鳞伤,完不成标准甚至会被唾弃与辱骂,那种恐惧失败却又陷入失败的压力与颓废也依然能够清晰感受的到。
成为一名盲神教会正式成员,一次外出执行任务时,唯一的好友却因为他的大意而死在了敌人手里,由此引发的懊悔甚至折磨了他整个前半生,此时慢慢跟着回想了起来。
一步步从小角色攀登成为大人物后,受到的追捧让他起初志得意满。
但随着站在山巅的时间长了,入目所见竟是一些肮脏龌龊,那种意兴阑珊的空虚至今都还缭绕在他心底,这时也缓缓浮现了出来……
曾经心腹的背叛、亲生父母的病逝、教会发展受到的挫折、无望踏足更高层次的颓然、为了利益不得不牺牲一些人后的惭愧……
种种回忆与相应的情绪接连被想起,相互交错叠加,让朗曼·摩门愈发感受到痛苦。
我在做什么?
我做了那么多,又有什么用?
我所领导的盲神教会,真的走在正确道路上了?
也许我拖累了他们?
为什么我会这么累?
我为什么要活着?
这种人生,还有什么坚持的必要?
我为什么要活着?
我为什么要活着?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为什么要活着?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
……
生命中的光已经于此刻被悄然剥离,留在他脑海当中的,唯有痛苦。
无边无际,仿佛永无止境的痛苦。
于是当不久之后有人闯入这间房屋时,看到的场面令他们惊恐万分。
摩尔斯城邦尊贵的亲王阁下此刻正仰躺在房间角落昏迷不醒,身下是一滩恶心的屎尿齐流。
而那位令无数人敬仰与崇拜的盲神教会牧首,此刻则靠坐在了水晶球下方的桌腿处,双手无力瘫在身体两侧,额头眉心破开了一个幽深的口子,有大量晶莹半透明的脑浆顺着口子与鼻梁缓缓流向其胸口衣襟。
从那伤口的模样来看,他显然是自杀。
然而死亡临身,这位令人尊敬的牧首却像是获得了救赎一般,脸上竟然挂着一层解脱似的笑容……
房间内安静的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