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靖帝沉默地坐着。
高英疑惑,那沈齐山、张廖文、杜若无论是在朝堂还是民间都极富名望,鲁氏分明是要用丹书铁券逼宫啊!武靖帝为什么还能安稳地坐在这儿,这不符合他的性子啊!
张天师伴驾时间虽然没有高英长,却深知武靖帝喜怒无常的性子,见武靖帝如此,心里更是忐忑。但他素来装作一副得道高人、天外飞仙的模样,此时便仍正襟端坐,似乎根本不受这消息影响。
“丹-书-铁-券???他娘的,太/祖个老糊涂虫!”武靖帝猛然站了起来,抓起张天师和他中间的案桌就朝高英砸了过去。
大殿上回荡着武靖帝的咆哮,茶水泼了张天师一身,高英不知道是躲还是先蒙住耳朵,避免听到武靖帝辱骂太/祖的骂声以免回来武靖帝再治他一个大不敬之罪。
最终,高英没让自己完全躲过去,抱着脚扑倒在地上,要是武靖帝砸不到自己,自己这条小命也就完了。
张天师吓懵了,本来他可以继续装作高人冷冷地对武靖帝说“易怒之人永远也成不了仙”,可这会儿他哪有那个勇气。
“天师,你说朕该不该杀了那老太婆?”武靖帝咆哮着,视线从狼狈伏在地上的高英转到张天师那儿。
张天师一直在竭力削弱自己的存在感,此时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圣上说的是,那鲁氏敢忤逆圣上,死一万次都死不足惜!”
“连天师你也这么说,那,来人……”
“圣上,不可啊……”高英猛地叩头道。
“怎么?高英,褚陶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替他说话?”
高英骇的面无血色,砰砰把头都嗑破了:“老奴并非是为那罪妇说话,而是她手上有丹书铁券,圣上您要直接派人去杀她,恐落人口实啊。老奴有一计,可以让她咎由自取,再也烦不着圣上。”
事到如今,高英也顾不上什么了,一口气把自己的主意说了。
“好好好,高英,你不愧跟了朕那么长时间,朕听你的!”
“那你就到神武门前面告诉那些人,朕至今昏迷不醒,那老太婆爱跪多长时间就跪多长时间。”
看那老太婆能熬多长时间!
高英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武靖帝盯着方才被他扔的四脚朝天的案桌,张天师连忙放下拂尘,亲自把炕桌给搬回来放好。
武靖帝大为满意,在他看来,连张天师这样的高人都受自己驱使,那说明自己比张天师更有天分,更有望长生不老。
武靖帝忽然想到自己命张天师炼制的金丹,遂问道:“天师,我的金丹炼制的如何了?”
张天师一听武靖帝问金丹,心里就暗道不妙,因为他在武靖帝面前把金丹吹嘘的无所不能。不但能医治百病,包括能让武靖帝重展雄风,还能长生不老,可要是有这种丹药,他不自己就吃了吗?
不过张天师精于坑蒙拐骗,一副高深的模样,拂尘一扫,捋了捋胡子,轻飘飘道:“圣上,那金丹须得七七四十九天才能炼制成功,现在还早着呢。”
武靖帝面色一沉,他不知怎么搞的,觉得不该冲张天师咆哮,毕竟对方不是普通人,却控制不住,一下站起来,手撑着案桌,几乎趴在张天师的脸上:“天师,朕等不及了,朕现在就要金丹,三天,最多三天!”
武靖帝的唾沫喷在张天师脸上,那腥臭之气令张天师险些没背过气去,他也非常人,生生给忍住了:“圣上,您再给我两个三天,炼不出来还是炼不出来。金丹时候不到,吃了是没有效果的。”
“你……”
张天师忽然看见武靖帝的眼中一圈血色,心里吃了一惊。武靖帝出现这种征兆,是服食了过多丹药的原因,这样下去的话离崩塌就不远了。张天师余光看到了武靖帝手背上抖动的青筋,冷汗像是从心脏中冒出来一样,谁都不想死。
他立即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武靖帝服侍过的丹药,想出个拖延之计来,对武靖帝道:“圣上,金丹虽然还要再等一段时间,但我却为您炼制了小金丹,吃了这小金丹后……”张天师对着武靖帝附耳低语了几句。
事到如今,只好给武靖帝一些甜头了。
“小金丹当真有此神效?”
“那是自然,不过一次只能服食一枚,隔三天才能再服食一枚。”
一共七枚小金丹,够他带着金银财宝跑到天涯海角去了。
“那你速速献来。”
“圣上稍等。”
张天师招过童子,对童子附耳低语几句,那童子火速赶往武靖帝专意给张天师修建的逍遥宫,找到师父说的小金丹,拿来献给了武靖帝。
武靖帝观那小金丹,个个圆溜溜拇指大小,颜色深紫,闻之有股异香,心下大喜,就要打发张天师回去炼制金丹,自己找些宫娥来试。
张天师见他目露贪婪,生怕他一口气全吃了,告诫武靖帝:“圣上,切勿急功近利,一次只能吃一颗,隔三日再服另外一颗,如此才能循序渐进,登极乐之境。”
武靖帝不耐道:“朕知道了。”
张天师又道:“为了专心炼制金丹,我打算闭关一月,请圣上吩咐众臣,就是天塌下来了,也不要去打搅本天师。”
其实文武百官根本没人去找他,张天师这话是说给武靖帝听的。
武靖帝急于尝试小金丹,挥了挥手道:“朕知道了,天师只管闭关,朕等你的好消息。”
不提张天师火速回逍遥宫“闭关”去了,先说高英奉旨到神武门前对众臣一说武靖帝现在仍在昏迷咳血之中。年轻一点的臣子都着急起来,沈齐山和几个老家伙却是互相看了一眼。
“高公公,圣上还在咳血?可有太医守着?”沈齐山问道。
高英斜了沈齐山一眼,都是这个老头儿,一大把年龄该隐居不隐居,还跑出来干什么?
“沈大家,圣上自然有太医守着,我说您都这么大把年龄了,该回家养着就养着,要是一不小心把胳膊腿儿摔着了怎么办啊?”
沈齐山“呵呵”一笑:“那就不劳高公公操心了,我徒弟多,随便一个都能扶我。”
高英被他噎得翻了个白眼回去复命了。
高英走了,鲁老太君仍旧手捧丹书铁券跪在地上。
沈齐山走到老太太跟上:“老姐姐,我看你还是别跪了,咱们再想想办法。”
皇帝这明显是避而不见,想拖死鲁老太君。
“沈大家,老太婆感谢各位这时候还能仗义执言,我老太婆,福也享过,难也受过。圣上一刻不见我,我是不会起来的。”如果她死在这儿能换回国公府上下几百条人命,那就值。
沈齐山明白鲁老太君的想法,她跟皇帝就是拉锯战,看谁先耗过谁了。
他还不如回去找人打探打探里头什么情况……
沈齐山叫来谢蕴和司马瑶,让他们在这儿好生照看老太君,自己先回去想办法去了。
谢蕴和司马瑶见老太君跪的时间长了,膝盖处的裙子都破了。天色渐晚,凉风渐起,一个为老太君取来蒲团,一个为老太君取来披风,却都被老太君坚定地拒绝了。
夜幕渐渐降临,老太君扔拄着拐杖一动不动地跪在神武门前。
“老太婆,还挺有骨气。”文王听到程瑜的汇报发出一声嗤笑。
程瑜听着这声嗤笑第一次觉得有些不舒服,或许不是从现在,是从亲眼目睹顾二娘跳崖他心里就产生了这种感觉。第一次为自己的选择而感到不安。
“打听清楚了?东西已经送进宫里头了?到底是什么东西?”文王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这次不用程瑜回答,回答文王的是一个宫里出来的小太监。
“一个时辰前送进去了,好不容炸开的,听说里面是一张宝图,圣上高兴的很。”小太监细声细语道。
文王眸光一闪:“母后可见到了?”
小太监有些迟疑:“皇后娘娘并没有见到,圣上宣了不少新进宫的美人进大阳宫服侍。”
文王眉毛拧在了一块,他当然知道武靖帝托病不接鲁老太君的丹书铁券,却不想武靖帝多年不近女色,忽然来了兴致宣美人服侍。他想到张皇后善妒,心里一定不好受,再则这小太监带出来的消息太过模糊,事关那张藏宝图……文王站了起来:“我要进宫给母后请安。”
老实说,这个时辰已经有点晚了。但张皇后是文王生母,文王又备受武靖帝宠爱,自然是可以进去的。
文王不多时就到了宫门,还特意经过了神武门,远远看到老太君跪在地上冷笑了一声兀自进宫去了。
文王先去了慈元宫,张皇后正面带怒意地坐在椅子上,看见文王喜出望外。